信(六)

2024-07-13  本文已影响0人  阳春白鹅

宿舍床铺是长长的一溜砖炕,住校的学生每人一长方天地,枕头挨着枕头,被子蹭着被子挤在一起。冬天,北风和雪花从简陋的木头门缝里钻进来,地板中间的一笼煤火发着冷清的红光,睡一晚上起来脚还是冰冰凉凉。早上困得闭着眼跑操,跑着跑着就睡着了。下完早自习打上饭跑回宿舍,跳上炕把腿伸被子里暖着脚吃饭。夏天蚊蝇跳蚤肆虐,星期天或放几天假后回到宿舍,进门前把裤腿先捋得高高,进去后跳蚤蚊子黑压压满腿。

这样的环境下,有许多学生选择了镇上的同学家住。我原来住在我们班一个漂亮的女生家,后来毕业她去了别处复读,于是你提出去你家住。

那时大家几乎都穷,你们家也不富裕。虽是五间大瓦房,但极其简陋,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现在想来好像连像样的大门都没有,只是篱笆编成的简易小门。阿姨脾气温和,不善言辞,但勤劳朴实。饭菜无论从颜色上,还是从味道上,都不算好。但每天晚自习后再你家多多少少总能吃到阿姨给我们留的剩饭。

你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家里就你一个女儿,父母爱你如掌上明珠。所以虽然你在我们中间不属于好看的那种女孩,甚至有点丑,但是父母满漾的爱滋补了你自信乐观的性格,你在家中几乎就是老大。你的爸爸对三个儿子漫不经心,却对你宠爱有加。他是正式工,这在我们父辈的那个年代极为少见,按理说你们家会因此而富足有余。但因为他为人大方,不善理财,每每挣了钱不顾小家,而是帮助自己兄弟姐妹,所以到最后你们倒成了家族里最穷的那家。

就是这样的一个父亲,对你却言听计从,无条件偏爱。每次出差带回好吃的都会全部给你。按理说你应该自私自利,任性娇纵,但你不是。你说每逢这个时候,你总是一个也不要,非得等到爸爸把东西平均分配,哥哥弟弟也都有了才高兴地收下属于自己的那份。也许,就是这样的正直无私赢得了父母和哥哥弟弟,还有你的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内心脆弱的朋友的尊重和友谊。

原谅我啰嗦,因为我又想起一件事,这必须提一提。

那年夏天的一个骄阳似火的中午,我满头大汗跑进你家,气喘吁吁,喉咙冒烟,来不及说任何话,我就取下挂在水缸边的马勺,舀了一大瓢冷水咕咚咚灌下肚,还没等把马勺扔到水缸里,还没来得及舒服的冰凉过后一声由衷的赞叹脱口而出,我就感到喉咙口一阵奇怪的不舒服,要说的话被什么堵住,喉咙口迅速升起了砖石一样的围墙。我大张着嘴啊啊着,却没有声音,眼泪鼻涕口水像蚕拉出的丝一般哗哗地一起沥沥拉拉。

喉咙口起了水泡,我觉得要憋死了!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厨房里你的妈妈吓坏了,她顾不得多想,拽着我的手就跑,穿过狭窄的小巷,右转街边就是三村卫生所,一个中年男人用不知什么东西在我喉咙口捅了一下,一口一口血痰吐出来,危险才算解除。

这件事,忘不了!在某种程度上,阿姨是我的救命恩人。

总之,那遥远的十五六岁,在小镇的中学,在你们家住的那些日子,我享受了来自你和你全家人的关怀和爱,让我体会到一种没有任何负担的温暖。

当然,除了尽情地玩儿,我们也多多少少互相帮助着学习——尽管后来我考上中专,而你落榜去了村里的小高炉,一年后又受你叔叔之邀,和弟弟一起帮他经营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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