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凉了，您回来了吗？

初秋，夕阳西下。

按照妈妈的吩咐，我刚煮好晩饭，正在厨房哼着歌儿洗擦着灶台。

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没回头张望，继续在那收拾，心里却莫名地高兴，因为我知道是我爸爸下班回来了。

“燕女，这块西瓜是留给爸爸的吗？”

我依然没有回头，边忙着边笑着说：

“是的呢！特意留给您的，吃吧！”

“嗯！哇～好甜！起纱了……”爸爸说。

我甚至听见了他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一口西瓜发出的声音，想象着那甜甜的西瓜汁沿着他的嘴角溢出，他及时用手掌擦去的画面。

他，依然微笑着。我脑海里浮现他微笑的样子。

我，依然没有回头。

忙完厨房的活，我跑到二楼卧室。水泥地面的卧室一角，一阵风过，那细碎的树叶与尘土卷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阳光从窗口折射过来，刚好投射到那翻滚着的小漩涡里，那道光影柔和，轻盈。

又听见爸爸的声音。这回我往楼下探了探头，只见他站在一楼楼梯口，正往上仰着头，亲切地微笑着。

“燕女，妈妈呢？去哪了？”

“她和大婶子到地里拔花生去了……”

“哦……煮饭了吗？爸爸饿了。”

“饭在锅里呢，菜也炒好了，等妈妈回来就可以开饭了……”我说。

“如果您饿了，可以先吃。”我马上补充一句。

“那等会儿吧。”

我拿起扫帚，一下一下地将飘进卧室的落叶扫去，扬起了尘土。

我走到窗前，轻轻地将没关好的窗户推开。紧挨着窗口的那棵石榴树正依偎在窗户旁边，一片苍翠。没想到，多年不见，它依旧那么高，仍然是我小时候所见的样子。

树，为什么没长大呢？我都长大了。

不知何时，爸爸拿着一份建筑设计图纸坐在石榴树下面的石凳上。图纸泛着淡淡的黄。他轻轻地将图纸翻开放在简陋的石桌上，拿出一支铅笔和一把尺子在上面比划着。

阳光透过树梢的间隙投射到爸爸的头发上，有点凌乱的白发映衬着淡黄色的光，篷松而稀疏。爸爸老了。

“咳！咳！……”

爸爸咳嗽两声。我知道，这是他的惯性动作，他专注于工作时的惯性动作。

我轻轻地推开了窗户，让阳光透进来更多些。虽是黄昏，但我不懂观察日照来猜测时间，所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钟。我在屋子里到处翻找钟表，可惜家里没一个钟表。我探头出窗外，问爸爸：

“爸爸，现在几点了？”

“大概六点左右吧……”爸爸看了看斜阳，再扭头仰起脸看着我。一脸祥和。

此时，斜阳滑过树梢，刚好照着他每天跑工地时被烈日晒得发红的脸庞，亲切依旧。

“妈妈应该快回了吧？”我幽幽地说。

“饭菜都要凉了……”我又补充一句。

我继续探着头。只见爸爸连忙收拾好翻开了的图纸，他说：

“我出去找一下你妈妈……燕女要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哦。”他看着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绽开了帅气的笑容。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树荫下，我随手翻开了一本书。等待。

傍晚，六点半。估计应该是这个时间。

妈妈回来了，她说：

“燕女，饭煮好了吗？”

“早煮好了，等着您回来呢！”

我急忙丢开书本，蹬，蹬，蹬，跑下楼梯。妈妈正在解下遮太阳的帽子，满脸汗水，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墙脚处放置满满的一扁担花生，花生藤黄中带绿。

“爸爸下班回来了，见您没回，去接您了，没遇见他吗？”我问。

“没呢！我和你大婶子一路走回来都没碰着他。”

“他出去差不多半小时了呢……”我莫名地焦急起来。

“这么大一个人了，走了一辈子的路了，不会丢的。”妈妈似是安慰地说。

我迅速递给她一条半湿毛巾，让她擦把汗，说道：“也应该回家了呀，爸爸。”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猛然从梦里惊醒，醒来时泪水浸着我的眼睛。我知道爸爸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