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2)
行经生命中的那些人,每每都会在我快要遗忘的时候悄然而来,或哭、或笑、或无声无息、或轰轰烈烈,绘就这尘世间来来往往的悲欢喜乐、聚散离合之图景。
这是我很认真背过的一段话,今夜失眠,于黑暗中辗转反侧间忽地跃然脑海,可我竟忘了出处。
就当写在之前吧!
凌晨我从梦中醒来。
清晰听到窗外鸟的叫声,对,就是那种声音,它只叫了两声然后消失。这种声音无法描述,凄绝无比,是我和你曾经悄悄跟在FS的队伍后听到的。
这声音凌晨时候唤醒了我,一如当年初春的凌晨。
初春的凌晨夜还没有散去,外面黑黑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寒意,我踉跄着跑过长长的没有路灯的街道,单衣半挂在身上而不知。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踏进两扇朱红大门的一只脚缩了回来,然后呆呆地看进进出出的人们,不知所措。
这个凌晨像一副着色过重的画,永远的留在我心里。还有你,你的身影你的笑,从此不曾离开。
今天的凌晨窗外无风,我却错觉地以为风在不安分地刮着,如此刻不安分的思绪,无数次重复的被称作幻觉的画面里又看到了你笑时腮边的梨窝。
急急缓缓的风吹得柳枝摇曳婀娜,一座高大的红砖瓦房,你微笑着站在朱红的大门前,手握门上的铁环微昂着头眯着弯弯的眼,若有若无的笑挂在腮边。
这高大的红砖瓦房不断走进曾经的岁月,走近你和我。
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住在带着琉璃瓦的高墙里,我住在低矮似茅草屋般的小土坯里;
你家里有光着脚踩上去咯吱响的地板,我总好奇地板下面到底有什么,我家里的土地面每天扫来扫去,我总担心土扫没了会露出什么怪物;
你拉着我坐在地板上,玩儿你那些我从没见过的五颜六色叫不出名字的玩具,我带着你下河摸鱼打草喂鸡捡劈柴碎翻墙头;
你头上粉红的绸带扎成了蝴蝶结背着双肩书包脚上踩着小红皮鞋啪嗒啪嗒跑到我家门口等我上学,我梳着两条不长的麻花辫子背着妈妈做的花布书包踩着怎么也走不出声音的手工布鞋跟你拉着手一路上学;
你家里的电饭锅电炒勺叮叮当当一会儿便菜香四溢时我跑回家,家里的炉火昏暗,黄色呛人的浓烟从炕上四处钻出来让我不能呼吸;
你站在我家破旧的窗檐下,左手拿着一张白面饼,右手里紧紧抓着几个茧蛹,看到我伸手递给我,我惊慌失措连忙推开以为是我最怕的虫子;
只是你胆子小,每次你和我出去玩儿我都会送你回家。在离朱红色大门十几步远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看着你头也不回的跑进这扇门;
你不知道的是,每次望着这扇门我都心情复杂,越长大越复杂,今天想来这复杂里有那么深的嫉妒还掺杂着一丝丝恨意。
那次我照旧送你回家,你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忽然转身,于是你一脸的笑容尴尬地对上了我无以名状的表情和复杂的眼神,你愣在了门口,我愣在了大门外。
你还不知道的是,那之后每见你一次,我那颗敏感的心就被抽打一次,伤口上尽是稻草屑,我家稻草房子中的那种稻草屑。
于是我没再去过你家于是我不再见你。
我坐在自家灶台后,将一团又一团的稻草塞进黑乎乎的灶膛,火星阴郁黄烟横行,我烦躁地凑近炉火使劲儿吹,火忽地噼里啪啦旺起来,烤得我的脸生疼。在旺盛的炉火里,我看到了你家的朱红大门向我敞开着。
少年的心性到底承载不了太多的东西。
我跑出家门,沿着熟悉的街道一口气跑到熟悉的朱红大门前,空气是冷的我的身体是热的,我的脸上好像有一层雾气。
小小的你孤单的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双手拖腮满脸难过。看到脸有些红额头冒着白气儿的我,你忽地站起身跑过来拉着我的手笑了。
那天你和我坐在高墙上,在月亮高悬的夜里眺望远方。
天那么蓝。
你病了,猝不及防,于是你去外地治病。
百无聊赖的我放学后,手里拿着半截树枝茫然的甩来甩去,闷闷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路边惹人嫌的狗冲我汪汪乱叫,我恶狠狠地冲着它也大叫了两声,狗嗖地跑远了,不知是我狰狞的脸还是匪夷所思的举动吓坏了它。
偶而不知不觉走到朱红的大门前,大门紧闭那是我走不进去的世界。可那又怎样?你走进了我的世界。
门前的大柳树静默着与我对视,我正在失去你,无声无息,我感觉。
我真的失去了你,在不知名的鸟儿于窗前叫了两声的夜里,在我踉跄奔跑于无人街道的凌晨,在我一只脚踏进朱红大门不知所措的初春。
第一次经历死亡。
死亡是一种告别,从你开始。
这个世界上,你,我永远也见不到了,可是,在我圆如明月清如水的梦里,在每一个醒着的凌晨里,扎着两个羊角辫子从朱红大门里探出头小小的梨窝盛满夕阳余晖的你一次次向我走来,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