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2）

二、招婿上门

在父亲16岁那年，他的婚姻大事被家人提上了议事日程。

那时，祖母已年过六旬，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天天长大，婚事还没有着落，祖母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几个伯父虽然都已成家立业，但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他们一个个拖家带口，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帮自己最小的兄弟成家。无奈之下，祖母和伯父们一起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让父亲做上门女婿。

父亲虽然年龄小，但他懂得，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就是背井离乡，去女方家生活。父亲认为这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他十分抗拒。可是，当祖母和伯父们告诉他，要想成家，只能走这一条路，否则，就要打一辈子光棍。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屈从了，

就这样，在媒人的撮合下，父亲成了我外祖父家的上门女婿。外祖父家住在塬上，跟住在川道里的父亲家，相距五十多路程。外祖父夫妇一共生有了七个女儿，父亲招婿上门的对象是他们的第四个女儿。当时，我母亲刚满十二岁，比父亲小四岁。因为两人的年龄尚小，两家大人先给他们订了亲事，然后约定四年之后，再正式成亲。

但是，订亲之后，父亲就开始在外祖父家生活了。十六岁的父亲，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让他忽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活，他根本无法适应。白天有活干，还好对付；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想家，想自己的母亲。有时父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就趁外祖父和家里人不注意，偷偷地跑回了家。

当祖母发现父亲偷跑回来后，担心外祖父一家人着急，又打发人把父亲送了回去。可是，送他的人前脚刚回到家里，父亲后脚又跟着跑回来了。就这样，送回去，他又逃回来。逃回来，又被送回去。

平时，两家人来往，主要靠的是步行。翻山越岭，得走整整一天山路，才能到达目的地。可父亲每一次从外祖父家逃走，都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路上，山大沟深，荒无人烟，夜里常常有野兽出没，非常危险。

父亲曾经讲过，那时他跟狼遭遇过。黑夜沉沉，十六岁的父亲手持木棍，疾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忽然，一阵狼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父亲急忙停住脚步，瞪着警觉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搜索着。隐隐约约中，父亲感觉远处有两道绿光向他直射过来。紧接着，他看清楚了，那真的是一匹狼。他顿时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但他并没有马上就逃跑，他曾听老一辈人说过，遇到狼，逃跑是下策，因为跑的再快的人，也逃不出狼的魔掌。而狼最怕的是火，跟狼遭遇，点火是防身的上策。幸亏父亲出逃时，身上带了火。说时迟，那时快，父亲迅速点燃了周围柴火。这招真的很灵，狼终于止步不前了，它半蹲着，跟父亲隔火相望。父亲一边吼叫，一边在空中抡着棍子。双方到底对峙了多长时间，父亲也说不清楚。只是当他发现狼终于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开了时，他感觉自己浑身瘫软，嗓子直冒烟。

这一次与狼正面接触，并没有阻止父亲逃跑的脚步，他却跑得更勤了。可是，当外祖父得知父亲在逃跑途中遇到过恶狼后，却被吓坏了。外祖父担心父亲这样来回跑，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无法跟父亲的家人交代。于是，外祖父决定在成亲之前，让父亲回到自己的家中生活。这个决定，对于父亲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父亲就像放飞的鸟儿一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其实，让父亲做了上门女婿，伯父们都感到于心不忍。因此，在兄弟们分家时，他们并没有把父亲排除在外，而给父亲也分了一份家当。父亲虽然人离开了家门，但老家也有住的窑洞和耕种的土地。

父亲重新回到老家后，把祖母从我二大家接了回来。母子俩在一起，又幸福地生活了四年。

那时，虽然缺吃少穿，但可以跟自己的母亲朝夕相伴，那段日子，父亲应该过得最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