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长生馆（16）
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有间客栈名为长生馆。菜品新奇，食客云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矩：不敬鬼神。
掌柜的长生携经书18卷涉海而来，常与人言三两收尽世间妖。以美食为媒介熨暖天地人心，了却世间魑魅魍魉夙愿。
长生言：经书卷满之日，长生长生之时。
“咚——”的一声锣响。如云如雾般的淡淡白色光芒悄然的消失不见了。四方八角方正的沉香尺木盒子上一缕缕宛如雷霆的纹路骤然亮起，“咚咚咚”跟着又是三声。
轰——的一声巨响，震的渝州巷子百丈内的地面都是晃悠了一下，一圈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浪自巷子口翻滚喷薄而出。
若是那自吴西雷泽而来降雷的雷神未走，便可以清楚的看见已瞎子卦师叩拜的地面上为中心，周围地面降下如三丈深厚呈一道巨大的龙门。
瞎眼卦师身下，这道龙门里传来了一道悠长悠长的吆喝声。
“开门——送龙神。”
“开门——送龙神。”就听见“卡啦啦”一阵铁链摩擦声响起，地面的黄土无声缓缓的向两边退让，仿佛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用力的拉扯着一道沉重、经年未开满是铁锈、巨大的城门。
瞎眼卦师这次一叩，五体投地道。
“卦门第一百零四代神算子有穷氏羿之驷恭请祖师龙神圣驾——”
“出来的是谁？”
“十一堂哥来了。”
“我最讨厌他了，一天板着一张臭脸跟什么似的。”
“对对，咱们躲起来不见，我看见他也烦。”
瞎眼卦师五体投地，俯在地上，脸皮微抖。他看不见，长生馆内的长生却是瞧得一清二楚。原本在沉香尺不盒子上的九条形状各异的龙子，开始蹑手蹑脚的自天机盒上逃跑。
一条、两条、三条······随着九条龙子的消失与地上推门声的不断变大，天机盒也在一点点的发生着改变。方正有棱有角的盒子，一点一点的凹陷下去，成了一个光滑无缝隙细腻圆润的巨大龙蛋。
瞎子卦师的脑中有光浮现。渐渐的金光里游来了九条龙子。
金条龙子肆意的在他的脑海中游戈，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匍匐，时而矫腾，它们互相盘曲，俯卧追逐，它们首尾相扣，翘首，摆尾，或吞云吐雾，或戏水、或喷火，御风驾雷，当真是应了那句——神龙者，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
瞎眼卦师成瞎子之前，是东夷有穷氏年轻一辈里眼神最好箭师之一，而有穷氏则是大荒中有名的大城有穷城中的主要构成。有穷城又名箭城，因大神后羿曾居穷石之地，故以穹为城号，以‘有’配之，乃是大荒中箭师的祖地。汇聚了大荒，东荒等地最善射的箭师。
而有穷羿之驷能在箭师云集的有穷城中成为青年一代最出名的箭师，他的眼神可想而知。
正午的太阳很毒，落在别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焦躁感。
可是，此刻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太阳光之下的有穷羿之驷，却觉得这股阳光，说不出的温暖而舒适。
这金光真美好啊！
虽然只是在脑海里见了九条龙子在嬉戏打闹，可是这光景多熟悉啊。
真好看。
暖哄哄的，有穷羿之驷原本恭敬呈五体投地状的身躯，逐渐放松。他的思绪也变的缓慢了起来，他明知道不远处李老二家门口的郑屠户现在的所作所为正在激怒老天，需要他帮忙隐藏。
可是，就是想要多看一眼，哪怕再看一眼也好。
哪怕这道光，只是出现在脑海里的光，也好。
温暖的金光，就好像是此刻外界正暴晒着自己的太阳光一样。一样的温暖，龙子御的惊雷，“轰隆——”多熟悉的电闪雷鸣。
自从那年自己晋升为大箭师也就是相当于褪凡境之后，至今已有六十年光景。
眼睛黑了已经六十年了啊。
如今，脑海里的这一道光，清晰的唤醒了有穷羿之驷深埋的脑海最深处那些遥远有些陌生却每天都在怀念的记忆。
六十年前的那天，似乎也今天一样的天气，就是日头应该要更和煦一点，风也和要更大一点，不是这般的软弱不力。
哪会自己也不是这么个风烛残年的老瞎子，自己可是有穷城里年轻一代最出色的箭师，不，应该说是大箭师才是。
六十年前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天色才刚擦了点蒙蒙亮边，有穷城的大街上，就开始陆续的有人走动。
自己已经夹杂着一片又一片婉转清脆的鸟鸣自城外的箭丘练箭回来。虽说距离东城门尚有几里地的光景，只是一个凝眉的功夫，有穷羿之驷却是清晰的看见城门洞子里，几盏围笼的密不透风的防风油灯里的灯油，已经滋滋的快要枯竭。
地上是两堆即将燃烧殆尽的柴火堆。
都不用想，昨夜肯定又是小三子和小六子在守夜，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守夜前自山林打来的柴火才会不够。
有穷羿之驷抬眼看去，果然两个年轻的后生正一边指责着对方疲懒打的柴火不够，一边呵着气的在城门洞子里急速的奔跑，舒展着自己几乎要被大荒寒气冻得僵硬的身躯。
浑身满是露水的有穷羿之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绷直了身体，长哈出一道白色成箭矢状的气体后伸了个懒腰。一挥手，平地上升腾起几道旋风，绕着树林打起旋儿的卷下来一片均是切割整齐如半拳粗细方正有棱角的干枯的柴火。
他的脚底下腾起两道清风，背后旋着一道龙卷风，踩着风的向着东城门处跑去。
借着微弱的晨光，有穷羿之驷清晰的可以看见箭丘密林里的龙鹰已经苏醒，精神抖擞的立在枝头，正与自己对视。
有穷羿之驷抬头笑了笑，龙鹰低头“啾啾”了两声，权当是打过了招呼。
便是再熟悉瞎子卦师的人也看不出，此刻这个英武有余的面孔与那个终日赖在平安镇渝州巷子口晒太阳的邋里邋遢的老瞎子是一个人。
便是连那双一个模样刻印出来的长眉都生的不一样。
此刻的有穷羿之驷的双眉，犹如是两柄细长而锋利的双剑，斜斜的插向了鬓角。
而现在的瞎子卦师脸上的两道颇为英气的剑眉，却硬是被他慵懒的笑容给生生的拽下了那份英武。懒散的就好像是两只吃饱喝足之后，赖在墙角蜷缩着身子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卧在他的额头上。
这个时候的有穷羿之驷正英武，以至于便是连打个哈欠的当头，都如傲雪青松正在直面风霜。
他脚下身后的风，驱散了大荒夜带来的寒气，顽皮的抓乱了他的发髻，一头浓黑及腰的墨发胡乱的披散了下来，覆在背上。
远处有穷城门洞里正相互指责，奔跑的小三子与小六子，齐齐的停下脚步抖了抖耳朵，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玄武墨甲，自背后的箭壶里取出一把箭猪啐相柳毒响箭。
弓如满月。
齐齐呵斥道。
“来人止步！今日是我有穷一族大箭师登箭台，通灵鹰的日子，赎不迎客。”
有穷羿之驷有心戏耍小三子两人，没有搭话，踩着风顺着官道一路狂奔而来。
“什么人？！！”
“有人闯门！”
“放警备箭！”
咻——咻咻。
虽然东城门洞里只有小三子与小六子两个人，硬生的却营造成一片隐天蔽日的箭雨。两人之力，恍若千军万马。
“有趣。”
有穷羿之驷，信手掐起来地面上的一株狗尾巴草咬在嘴中。紧紧了背后背着的柴火，伸脚迈入这片箭雨，立即便被狂风暴雨般的箭猪啐相柳毒响箭淹没。
他的耳中尽是狂风的轰鸣，小三子与小六子也是与他在有穷城中齐名的箭师，他从来没有听过、见过如此猛烈的风声、箭雨。他的脚下是一地没入石缝、地面，只露出箭羽的箭矢。
狂暴无比，撕裂了空气的箭矢还在城墙上方小三子与小六子手中喷涌而出，在有穷城东城门前激荡回旋。石缝、地面上箭羽与天空中游戈的箭矢相互辉映。
地面上的箭羽微微抖动，平地便有风起，回旋激荡产生出一个又一个强劲的漩涡。
“不坏！不坏！”
有穷羿之驷脚下踏着风还没站定，就被地上箭羽旋起的旋风，席卷、吸引着飞旋进漩涡中心。
天旋地转，他就像是那狂风暴雨中一片飘摇预落的树叶上的一只弱小的蚂蚁。
“咻咻——撕拉”
如狂风暴雨般的箭雨中，有穷羿之驷堪堪的躲过了箭矢，身上穿着的衣服却被箭矢卷动起的劲风生生撕裂。
“额——”
有穷羿之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紧身劲装，心疼的直龇牙咧嘴。
咻咻咻咻——
忽然间，更强劲的几道金色气箭倏忽之间而至。
这三道金色的气箭呈品字向着有穷羿之驷飞来。这三道金风有别于小三子与小六子的箭矢，卷起来的起劲实在是太过狂暴，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更要命的是，呈品质形的金色气箭倏忽而来之后，炸裂开来，化为了无数道金色的小箭，金色的小箭再次化为春风。
都说是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道细腻的春风却寒的透骨。
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针，被春风吹送钻进体内，随着血液在他的身体肌肉、血液、骨髓里游走，直达神经最末处。
这是一股难以言表的疼痛，自皮肤到骨骼，从骨骼到骨髓。遍布全身。
有穷羿之驷脸色一变，这绝不是箭师的箭，便是自己刚成了大箭师都达不到这种地步。
好在有穷氏的子孙自幼便是抱着弓箭出生，经验丰富处变不惊，意识到城内绝对来了高手。便立即做出了反应。
这般的情况，早已经超出了自己才晋升成大箭师对箭矢与风的掌握。
箭师一旦无法掌握自己的箭怎么办？
做到一个掩体躲藏起来，保全自己才是最关键。
说时迟那时快，有穷羿之驷双臂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砰砰砰——砰砰砰！
他就像那刚打满气的皮球，被漫天箭矢卷起的劲风吹的在城门外头到处乱撞。
有穷城上一道响亮如箭矢锋利般铿锵的声音响起。
“一箭破月——天地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