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随笔

那个人

2016-02-10  本文已影响23人  程洐

      那夏出生在台北的一个小镇,那里,如同沈从文老先生笔下的边城一样美好。一个小小的城镇,对于外乡人来说,也许是穷乡僻壤,但对于那夏亦或是翠翠来说,是一片不可多得的失乐园。

  每天清晨,那夏都得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翻越一座大山,然后到城镇唯一的学校读书。这一两个小时在那夏眼里是那么短暂,她总是会被沿途那些不知名的花儿粘住视线,总是会走到窄窄的田埂上摘些浆果来填饱她的肚子。那夏是快乐的。

  等到了学校的时候,大笨钟才刚刚敲过八点。在这剩下的半小时里,那夏本应去吃些正经的东西的,可那夏没有,因为她没钱。

  教室里空无一人,那夏径直走到座位上坐好,放下书包。那夏的座位靠近窗边,头微微向下一低,就可以看见校门口那些送孩子来上学的大人们。那夏的眼睛涩涩的,她想到了妈妈。

  那夏的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但她几乎从不回家,即便是新年也不肯回来,那夏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忘了说,那夏从一出生起就没有爸爸,这个莫大的遗憾像锋利的刀刃在那夏的心上狠狠划过,无奈这伤痕竟陪伴了那夏整整十四年。

  从小,就有人在那夏背后说闲话,说她没爹也没妈,铁定是上哪儿捡来的。小伙伴们也从来不肯和她玩,甚至取笑她,不知耻地骂她野孩子。

  阿嬷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抄起门口的扫帚把那些小孩一个一个地轰走,然后丢下扫帚立马跑过去看那夏有没有受伤。那夏看着阿嬷紧张的样子咧开了嘴。

  这样的歧视多了,久而久之,就连那夏也开始相信那些流言蜚语。虽然,阿嬷一直告诉她,妈妈和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为那夏赚钱,所以那夏要懂事些,学着理解他们。

  如果,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竟也如此地被深爱着?

  那个人出现得那么突然,像一场一夜登陆的北风,悄然现世。

  台北的冬天说来就来,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过来,割得那夏的脸生疼,那夏努力地将自己缩小,抱着腿蹲在门口。她今天来得太早了,学校都还没有开门,肚子也开始抗议,那夏真是疲惫极了。

  “进来吧。”那夏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向下俯视着那夏。那夏的脸被冻得通红,已做不出任何表情,那夏盯着男人看了很久,然后木木地进屋。反正我什么都没有,那夏这样想。

  男人熟练地接过那夏身上的书包,沉甸甸的,领着那夏到炉边烤火,进房里拿了一只热腾腾的烤红薯递给那夏。那夏呆了,没有接。男人神情一滞,将红薯送到嘴边吹了吹,直到温热才再次递给那夏。那夏警惕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将红薯往嘴里塞,她真的是太饿了。

  男人看着可怜兮兮的那夏,眼里倒映着炉子的火光,眼中跳动着那夏所不知道的情愫。那夏有些局促,不敢再看男人。寒风沉默着,直到上课的铃声敲响,那夏才抓起书包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就跑远了。男人走到门口,看着那夏仓皇而去的背影笑得苦涩。

  之后的很多天,那夏经常在学校里看见男人。有时他会拿着扫帚打扫楼梯,有时他会为进出的车辆打开大门,有时他会站在空地上望着教学楼发呆。也许,他只是太孤独了。

  冬阳初出的第二天,那夏捧着一些在山里摘的浆果,慢慢地踱步到门口,献宝般地呈给男人,男人看着那夏笑了,欣慰地摸了摸那夏的小脑瓜。

  那些浆果又苦又涩,男人却坚持着把它吃完,微笑着说真甜。那夏忍不住想要尝一尝,男人却装作小气的样子把那些五颜六色的浆果往怀里搂,孩子气地不肯给那夏。那夏看着男人,轻轻地笑了。

  以后的每一天,那夏都会到那个小小的房间同男人谈天说地,却从不过问彼此。在那夏眼里,男人幽默风趣,同他在一起,那夏总是可以很开心。那夏看着男人偷偷地红了眼眶,他要是我爸爸该有多好啊,那夏总是这么想。

  春夏秋冬更替得那样快,那夏一年一年地长高,可她还是没能见到妈妈。

  两个月后的某个傍晚,那夏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了自家灯火通明。到家后,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只箱子,那夏带着疑惑蹑手蹑脚地靠近。

  那夏刚一踏进家门,就看见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头发懒懒地披着,穿着好看的花裙子和锃亮的小皮鞋,这些,都是那夏从来都不敢想的。那夏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与小女孩站在一起,像是一种嘲讽。

  “那夏……”一个漂亮的女人叫着她的名字,那夏看着面前的女人竟是那么陌生,嗓子痒痒的,说不出话来。妈妈,那夏在心底低低地喊。

  女人紧紧地将那夏圈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滑入了那夏的脖子,凉凉的,却并不冷。旁边的小女孩有些不高兴了,使劲地蹬了蹬脚上的小皮鞋,娇嗔地喊着妈妈,那夏刚温热的心又迅速地凉了下去。那夏轻轻地推开女人,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她太陌生了,陌生到自己都不肯相信。

  那夏依旧去男人那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夏依旧像以前那样说话,却怎么也没有了期待。男人隐约感觉出了那夏的不开心,可他却无能为力,他只有尽力地微笑,希望他的笑容可以感染到那夏,将那夏所有的不高兴都一扫而空。

  可是,那夏再也没笑过,纵然男人总是给她讲那些她以前一直以为好笑的笑话,可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失殆尽,终有一天,那夏的妈妈找到了那夏,告诉那夏她想带她去城里,过好的生活。那夏暼了暼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妹妹,拒绝了。

  那夏的妈妈吃惊地看着那夏,眼中流露出来一种莫名的心疼。她明明那么小,怎么可以让她背负那么多。

  那夏的妈妈又对那夏说了很多,那夏在妈妈再次开口的一瞬间想到了男人,那个像她爸爸一样的男人。妈妈说的,那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想到要离开那个男人,那夏的眼泪就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之后,阿嬷私下对那夏说起妈妈的不容易,她必须要学会宽容和理解。那夏看着阿嬷花白的头发,痴痴地问:那阿嬷呢?

  阿嬷没有再说话,握紧那夏的手像是一种承诺。末了,那夏走到妈妈的身边,对她面前这个略显沧桑可却依旧漂亮的女人重重地点下了头。那夏除了这么做,再没有了别的选择。

  夜凉如水,那夏没有看见,阿嬷躲在门后偷偷地抹眼泪。

  那夏离开的前一天去找了男人,可男人却出奇地不在,只有门板上卡着一个信封,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写着——那夏。

  刹那间,那夏泪如泉涌,沾湿了大片的衣裳。难道,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那夏紧紧地捏着信封,凉凉的汗都快把信封浸透。风真大啊,吹得我眼泪都出来了,那夏一边抹眼泪一边这样想。

  那天晚上,那夏在房间里一件又一件地收拾衣服,虽然妈妈无数遍地告诉她什么都不需要带,到了城里,什么都会有的,可那夏还是没有。

  嘶啦一声,男人留给她的信封在小妹妹的手里变成了碎碎的纸片,里面的东西滑出来,摔得粉碎。小妹妹捏着信封的残片嚎啕大哭,那夏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夏苦涩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滑到了嘴边。

  那夏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里,那夏与男人没有任何联系,可那夏偶尔还是会想起他,在她以为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他。也许,也许他也只是和那夏一样。

  如果,只是如果,那个男人是那夏的爸爸,那她一定会过得至少比现在好千万倍。那夏也多么希望,他就是。她不需要他多么家财万贯,也不需要他多么荣华富贵,她只要他待在她身边,永远。

  三天后,那夏瞒着妈妈偷偷地回了一次家。这里早已和以前不一样,从前的泥泞小路早已被沥青铺满,宽阔而冗长。从前的校舍早已搬迁,成了一座商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

  阿嬷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二十四岁的那夏站在宽阔的马路中央,泪流如淌。

  那个人,已经走了吧,如同来时,无悲无喜。

  那个人,还会记得我吧,如同当年,无雨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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