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
1
“你可以叫我马警官。下面我们开始审讯。姓名，年龄，职业，基本信息介绍一下吧。”
“我叫冯阳，是一名内科医生，今年28岁了，在市中心医院，现在还在实习，去年，不，前年毕业的，研究生毕业。”冯阳双手握着个空的一次性水杯，缩着肩，低着头，双眼迷离，脚尖不自觉地垫地，后脚跟抬起，不住地抖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马警官嫌弃地摇了摇头，“一个星期前，2018年1月11日，晚上8点到12点，你在哪里？”
“网吧，医院旁边的，博远网咖。那天上班，晚上我不值班，每个不值班的日子，经常去。”
“诶诶诶，你说你声音能不能大一点！听不清啊！”问话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洪亮有力，“我是个警察，不代表我耳朵特别好，听不见啊！在同事印象里，你是个唯唯诺诺的宅男，胆小还内向，但是不代表话也说不顺吧！”
冯阳听了，稍稍坐正了一点，但头还是低着，快埋进杯子里了。
“在网吧干了什么？”
“打了几把游戏，然后就在包厢里睡着了。因为第二天一早有事，当晚就没回家。”
“我们接到报警，赶到你家时发现了你女朋友的尸体。经过法医的检查，初步鉴定，你女朋友的死亡时间是1月11号晚上的8点到12点。你说你在网吧，有证据吗？”
“有的，你们去网吧问问就知道了。我经常去，网管认识我。而且肯定有上网记录，查一下就好。”冯阳眼里透着浓浓的悲伤，他和女朋友从研究生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两人谈婚论嫁，双方父母都见了好几次面，畅想着不久的将来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却不料第二天凌晨在医院，被警方通知了这样的噩耗。直到现在，心情稍有平复，仍是不在状态。
“那天白天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家？之后再回家是什么时候？”
“早上7点，要赶7点05分的地铁。”桌子上突然多出来两处水渍，砸在桌面上，溅起来湿了他握住空杯子的手。“后来，一直到现在，都再也没回去过。我怕······”冯阳突然哭起来，谁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马警官也不好意思再大声质问，放缓了语气，“死者的朋友你有了解吗？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不知道。她跟我到这，背井离乡，也没有毕业的同学，朋友几乎没有。”
“那，先这样吧，下次我再问你。”冯阳点点头，怎么擦也擦不干脸上的泪。
2
审讯室的门在此时突然被打开，走进来两个警官，径直坐到了冯阳对面的凳子上，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摄像机，和笔记本。马警官看到这两人，便悄悄地离开去，留下冯阳一人。
“我姓赵，这是我的同事，姓于。”赵警官看着眼前痛苦流涕的冯阳，担心地和同事对视了一看。起身拿起身后地上的开水瓶，先给冯阳倒了杯开水。水汽氤氲，将冯阳的脸笼罩地分外模糊。“先喝口水，别太难过了。”
“谢谢警官。”
“事情上次你也知道了，能再跟我们说说，1月11日你在哪吗？”赵警官声音缓缓，完全不像个雷厉风行的刑警，倒像是学前班循循善诱的幼师。可能是受到赵警官温和语气的影响，冯阳的身姿坐直了许多，连声音都变得响亮了。
“那天我早上7点出门，坐了7点05的地铁，在医院上了一天班。因为第二天凌晨还有事，晚上也不值班，便在医院旁边的博远网咖打了几局游戏，放松放松。然后在包间睡了一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两位警官离开了审讯室。又过了十几分钟，于警官再次走进来将冯阳送到了大门口，“谢谢您的配合。等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我们会再去找您。希望您能积极配合。”
“于鹰，你怎么看？”赵警官拿着笔录，来回地翻看，时不时在墙上按下图钉，或者写几个字，做些记号。
“师傅，人全审完了，但我还是不知道。”于鹰拿笔把代表死者的标记周围所有人，一一画了叉，“这是她的闺蜜，那时在外出差。这些是她的家人，全在外省老家，一个月没有联系记录。这是她公司老板同事，辞职了一个星期，而且都说人缘好，温柔和善，他们也不存在任何动机。”
到最后只剩一根线，线的另一端连着冯阳。“现场全是冯阳的指纹，这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人家是男女朋友啊。而且，网吧找到了冯阳当晚打游戏的监控录像。”
赵警官看着徒弟的笔划来划去，听着徒弟说的话，心里也在发愁，自己的推断和徒弟一样。死者在这座城市里，已经辞职的她几乎是个绝缘体，连邻居们都好久没见过了。“现场的线索有新进展吗？”
“还是没有。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吃了安眠药物后，睡眠里煤气中毒而死。查过病历，她本身的确需要服药，一日一次，药物确有安眠作用。门窗都是里面反锁紧扣，楼道监控里，她4点多买了菜回家后，没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于鹰颓废地躺进椅子里，声音沮丧，“唯一的疑问点就是，她做了饭后煤气为什么是开着的。”
“不过，也可以解释，就是，自杀。”
“冯阳的病史查了吗？现场发现的药品里不是有强安定药吗？”赵警官头也不回，盯着墙上冯阳的照片。
“查了，之前患有轻微抑郁症。但是经过治疗已经好了，只要坚持服药，便不会复发。我们不是叫医生做过鉴定的嘛，你忘了？鉴定结果排除了他发病的可能。而且啊，如果真的是精神分裂，他反而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了。”
赵警官深深吸了口气，“定自杀吧。最近也正处于敏感期，不能留悬案，对局里也不好。”
3
“怎么样？我帮你找的这个人不错吧。”一个自信而洋洋得意的声音从冯阳办公室传出来，“经过他的提前训练，你在警察面前没有露出任何问题，顺利释放。”
“只是暂时的而已，后面肯定还会继续查。”冯阳紧紧地抓着自己白大褂的衣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啊你，想太多了，这都审了你两次了，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现。怎么还这么紧张呢。真是没用。”毫不掩饰的嫌弃，让冯阳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猛地回头，大吼，“是啊，我就是没用啊！不像你，又聪明又勇敢，果断睿智，我就是个藏在阴影里的臭老鼠！胆小怕事，谨小慎微，连街上被人碰响了的电动车都能把我吓一跳！我就是这么没用！”止不住的眼泪，从他眼眶里奔涌而出。
“人的眼睛啊，真是奇怪的东西，有时候能藏下蓝天大海，高山远水。有时候，却连小小的眼泪都装不下。所以说，你后悔了吗？”
冯阳蹲在地上，本来痛苦的脸突然变得平静下来，嘴角还扬起了似有若无的微笑，带着解脱。“不，我爱她，爱到骨子里。所以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所以，你要快快长大啊，我保护不了你多久的，这个世界的残酷，你必须自己去面对。”
冯阳站起来，扯了扯衣角，整理好皱褶，走到盥洗池清洗了一番，“嗯，我知道的。谢谢你，哥，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很好。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我会好好的。”
“傻瓜，我是你哥哥啊。好好洗把脸吧。”
4
冯阳收拾好东西，深夜离开了医院，回到了自己家。插进钥匙，扭开锁，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还有一丝煤气的呛鼻味道。
走到自己卧室，看着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床，床头柜上还放着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女朋友很爱他，早饭每天都会有一杯牛奶。他坐在床上，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本子，看着看着就落了泪。
“怎么了？还是舍不得啊？”冯阳哥哥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自信坚定，“她的确是很爱你的一个女孩啊。”
“是啊，舍不得啊，除了哥哥你，就是她最爱我了呢。”冯阳看着里面夹着的照片。这是他女朋友的日记本，被冯阳无意中看到了。一开始写的，都是两人的恩爱日常，游乐场，海洋馆，电影院；然后是几年后的憧憬，一只小狗，阳台上养几盆多肉，客厅要几条小金鱼，有钱了最好买个有院子的房子。
冯阳每看一次，都更爱女朋友一分。直到几个星期前，日记本里出现了“离开”两个字。经历了抑郁症的同甘共苦，即将迎来黎明曙光的一刻，她准备放弃了。是受不了自己的自言自语吗？可是哥哥对我很好啊，只有在我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啊。还是，她已经不爱自己了？
割过腕，用锋利的刀片在手臂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服过药，每次都幸运地被你从鬼门关抢下来，催吐洗胃，你比我还要熟悉每一个步骤。
我忍受着世界最难以忍受的残酷，承受着人生最无法承受的煎熬。我一直没有放弃，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你要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诶诶诶，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对你也很好啊。要是没有我帮你想出那么好的方法，哪能到现在都查不出来。”马警官的声音也从冯阳的嘴里传出来，洪亮有力，胜利的意味沾沾自喜。
“是，还有你。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但这不能否认我舍不得她的事实啊。”舍不得你，那便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吧。你说过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会永远永远在一起，怎么可以食言呢。
冯阳把夹着的唯一一张照片装进相框，放在书桌上。
马警官说，“这地方不错，早上还能晒晒太阳。”
冯阳笑笑，摸了摸女朋友娇俏的脸，笑得和照片里的人一样。“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不要担心。”
哥哥说，“弟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帮你把女朋友留下，逃开警察的审问，你就要让我们走，以后好好的，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只有我们走了，你才能真的好好的。”
“哥，谢谢你。放心吧，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我只是，真的舍不得你。”冯阳实在是不舍，那段难过黑暗的日子里，是哥哥陪着自己走过了一路又一路，直到后来遇见了女朋友。
“放心吧，你可是我的弟弟呢，一定可以的，你要相信。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