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江边放焰火的人(1)
文/北里昂 /业余编剧 业余导演 想签约的简书作者 无业游民
我有一张2月29号出发的火车票。
那是一趟很老很慢的绿皮火车,到达终点要整整32个小时。
检票登车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每一次眨眼眼前的景象都褪下一层黑暗,时间的流转在这一刻最易被察觉,又最难被捕捉。
列车在循序渐进的摇摆中加速前进,离开城市的时候,还没破晓,坐在对面的女孩正在往保温杯里倒着刚拆的新茶,一抬头却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光晃的不自觉的眯起眼来。
这一刻,车箱里的乘客像是一场时间游戏的共同参与者,只有少数的赢家才能用双眼捕捉到日出的瞬间。
作为赢家的我,并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我知道在列车的终点有个人在等我,只有看到明天的日出才算胜利。
我们原本约好今天见面,却推迟了一天。
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人,老天爷也喜欢开玩笑,让我反复的品味这种时间带来的挫败感。
地球围绕太阳运转一周的时间间隔约为365.24219天,而日历上只有365天,人们遗落的0.24219天在四年的分分秒秒里被拾起封存在一个叫做2月29日的夹缝里。
掉入夹缝里的人会永远重复的度过这一天,像是时间在惩罚漠视它的人。
我再也没能看到3月1日的日出,只能一次次的登上2月29日出发的火车,带着对列车终点的期盼出发,却一次次的在自己出发前的房间醒来。
失望是希望的终点之一,反复的失望会让人绝望。
如果已知结果会让人失望,却还是不得不怀揣希望的时候,过程就变得特别重要。
慢慢我学会不在只纠结终点,有时会和对面的女孩聊聊天。
“这什么茶?还挺香的。”
“锡兰红茶。”
谈话常常会在这样的缄默中结束,不过还好我可以一次次的重复,每一次知晓的信息都可以成为下次谈话的僚机。
“这是锡兰红茶吧?”
“对,想不到你还挺懂茶。”
“也不太懂,只是凑巧有朋友介绍给我。”
“那你朋友挺有品味的。”
“你是指他交朋友的品味吗?”
“还有喝茶的品味。”她往保温瓶盖推过来,示意我也尝尝。
有时我们会在一个话题之后停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看看沿途的风景,更多的时候,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可以持续一整天。
每天清晨我来到列车上,在那个位子上坐下,等着她的到来,重复着从陌生到熟识的过程,渐渐的我有些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要去终点,还是去喝茶。
我不想总是重复之前的话题,所以会换一换开场白,比如
“晚一会儿泡茶的话,能看见日出。”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的抬起头,黑色的眸子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点亮。
“谢谢提醒,确实很美。可以看出你很有经验。”
“你是说看日出?还是指搭讪?”
“都是。”
这渐渐成为一个有趣的游戏,我开始盘算设计着不同的开场白,猜想着她的回答,如果如我所料,我会爱上自己,如果在意料之外,我会爱上这个游戏。
“雨后盛开的栀子花。”
“嗯?”
“你的香水。”
“我只是觉得好闻,没有什么研究,你是行家?”
“只有今天是。”
“那明天呢?”
“谁知道,可能是红茶专家?”
“你的鼻子很厉害,那你猜猜是什么茶。”
“锡兰?”
“这太不科学了吧,你…。”
“我只是运气好。”
“你去哪里?”
“去终点。”
她最后的问题,我回答的有些迟疑,说实话这游戏让我有些上瘾,每上瘾多一分对明天的期盼就会减少一点,这让人惶恐,若是我失去了对终点的期盼,就成了时间的傀儡,像列车上的每个人一样,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上一次日出之前的事没有记忆,只是某个电影里不断回放的背景。
我决定最后一次坐这趟列车,算是跟她告别。
那天我们没有说话,一切都和第一天一样,她低头装茶错过了日出,然后挂着耳机低头读一本抱着白色书皮的书。而我只是我知道了她和那本书名字、用什么香水、喝什么红茶,喜欢看的电影和单曲循环的音乐。
日落的时候,我不经意的抬头和她目光相撞,只看到余晖下一抹熟悉的陌生。
我有一张2月29号出发的火车票,但我已经没有出发的理由了。
像我这么虚荣的人,你动动手指,我就能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