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在爱你(第十八更)
拖着虚弱的身体她能走到哪去呢?随时都能死去的人,谁又愿意慷慨地收留她?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都没几个可以深夜谈心的朋友,更不要提落魄时有人能收留她了。
而这一切,不也是她自找的吗?
她在郊区一家偏僻的旅馆住了下来。
老板姓童,是上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艺术气息,下巴一小撮胡子,戴一副黑框眼睛,削瘦的脸有时候看起来病恹恹的,倒是透过他说话的语气和镜片后的眼神,才能感受得到他的充沛精力。
旅馆有三层,郑在住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标准房,电视旁边放着沾满水珠的鲜花,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难能可贵的是不收取额外费用。
她放下简单的行李——其实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冬天基本不会怎么出汗,所以带好棉衣外套就好。打开窗户,还是向外推的那种,不是现代推拉的窗户,这让郑在想起了小时候住的福利院,也是这样的窗户,只不过那时候是平房,她看不到如今这种迷雾森林般的美景。
夜深人静的时候,郑在头痛欲裂,意识有些模糊,她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把早就准备在床头柜上的药就着早已冷透的白水喝掉,又挣扎着躺到床上,等着精神恢复。
药效并没有那么快。疼痛与恍惚间,郑在想到了郑宇,好像看到他胡子拉碴四处寻找自己的样子,他的眼眶红得吓人,好像几天几夜不睡觉了。郑在伸手想去触摸那虚无里的人,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在暖和的房间里伴着床头灯思考接下来的路。
她恨自己懦弱,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呢?那也能在郑宇的目光里离开,可是现在,她当了逃兵,也许不小心死在屋里,都不会有人发现,多么凄惨。
可是她又不想回头——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而固执的事也并没有谁说它是对的。
童老板知道她生病是半个月以后的事。
郑在下楼的时候一张小脸苍白得同一张白纸,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微微肿胀,整个人看上去很糟糕。
“小在,你不舒服?”他站在吧台里,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还好。”她想出去走走,很久不见太阳,郑在觉得这让她枯萎得更快了。
可是当她刚走出门踏进小院的那一刻,她突然头痛欲裂,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人大力地互相拉扯。
一瞬间,天旋地转。
“小在!”童老板惊慌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
郑在觉得,矫情多了就是报应了。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郑在、郑宇、周扬,他们当初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如果郑在选择勇敢地爱他,亲口对他说自己想说的话,哪怕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被拒绝的话,就果断地离开就好了,何苦要骗了世界骗了自己?
如果郑宇选择缄默不语,对爱情和友情的执念没有那么深,放开他们也是成全了自己。懂了什么是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还会有那么多悔恨吗?
而周扬,从他放弃友情的那一刻,他就错了,倘若选择了和郑宇摊牌,都不去爱那个人,或者公平竞争,还会有这么多年的遗憾和猜忌吗?
一步选错,步步都错。
郑在梦见她和郑宇一起去了水族馆。
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属于周末的热闹,梦里却只有两个人。
那条水下通道很长,但是不平整,就像女孩刚刚发育的胸部,断断续续地凸出一块,所以他们要不断绕路。
郑在看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侧脸,和那只温顺可爱的鲸鱼重叠,时隐时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走下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她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哪怕沉默着,只要他在就好。
“在在…”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只有郑宇会那么叫她的乳名。她扭过头去,看身边静默的男人,他的样子倒映在对面的玻璃上很是模糊,她停下脚步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周扬?
“小在?”童老板看到她醒来,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郑在突然昏倒,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还是碰巧下楼的一位住户眼疾手快,在她完全倒下的时候托住了她的身子。
他们把她送回房间。童老板看到郑在放在床头的药,一时间明白了什么。
郑在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又似曾相识的一切,围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她想起昏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原来是童老板的。
“谢谢你,童老板。”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旁边的大姐拦住了。
“姑娘,好好休息,我看你苍白的很,本想送你去医院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童老板。“老童说不用,等你醒了再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去医院吧?”
郑在感激地看着他们,眼皮依旧显得没有力气,好像困倦得不行,下一秒就能陷入深眠。
“谢谢你们,我感觉还好,不用去医院。”
两个人退出了郑在的房间,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电视里细微的声音,她努力想要听清楚电视里在说些什么,但好像失聪了一般。
“你一个人生着这么严重的病跑出来,你的家人应该很担心吧。”在餐厅,童老板看着郑在缓缓地喝一碗粥,他忍不住坐下来说。
郑在吓了一跳,勺子一时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了原木桌子上。“你怎么……”
“我以前是医生。”童老板把勺子拿起来,重新递回到郑在手里。“你吃的药,现在已经不能缓解你的病情了,我想,你还是去医院接受治疗要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