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掉了漆的杯子（续）

一天晚自习的时候，高明突击去查班，发现刘正义不在座位上。问了班长，才知道刘正义上节自习课就不在了。高明一听，气得火冒三丈，腮帮子因牙齿的咬合而鼓起，似是要把刘正义嚼碎吞掉。

“班长，你和同桌出去找一找！”高明命令道。

十分钟后，班长和同桌回来了，却没有把刘正义带回来。

“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找遍了校园也没找到。”

“行，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自习。”

刘正义不在教室，有可能偷偷出校了，这样的话，就存在安全隐患，高明有些心神不定。

“高老师，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学生叫刘正义？”正在高明一筹莫展的时候，高三（3）班班主任陈老师找到高明问道。

“有啊，怎么了？”

“他现在在不在教室？”

“不在，我还在找他呢。”

“那估计他跟我们班的吴晓倩在一起。听我们班上的学生说，吴晓倩正跟你们班的刘正义在谈恋爱。现在我们班的那个吴晓倩也不在教室，他们现在十之八九是在一起。”

高明这才知道，刘正义居然也开始谈起恋爱了。上课睡觉、迟到、不交作业，现在还谈恋爱，这个刘正义实在是无药可救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刘正义，不能让他跟那个女生擦枪走火，一旦他们没有把控住，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高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走向操场。这个点儿，学生们都在教室，操场上没有人，如果他们谈恋爱极有可能会去没有人的操场某个角落。

事实证明，高明的判断是正确的。

高明在操场的入口处放眼望了一下，空旷的操场并没有人。但操场东北角处，有几棵竹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投射的斑驳阴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从光亮处向阴影处一般不容易发现阴影里的人，他们会不会在那里卿卿我我呢？高明决定过去看看。

刚靠近那几棵竹子，刘正义和吴晓倩似乎发现有人朝他们走去，匆忙拉着手就跑。这一跑，就把自己暴露在操场的灯光下。高明立刻认出了他们。

“刘正义，你们给我站住！”高明厉声喝道。

刘正义知道逃不掉了，这才松开吴晓倩的手，慢悠悠地向高明走过来。

“吴晓倩，你先回自己班上去。”高明吩咐道，“刘正义，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高明还不忘给陈老师打了个电话，叫他去班上找吴晓倩。

刘正义两手插兜跟在高明身后，并没有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刘正义，你要实在不想读了趁早给老子滚蛋！谈恋爱是学校八大禁令之一，你不知道？触犯这个纪律是要开除的。你可倒好，上晚自习的时候擅自逃课去跟女生约会，反了你！”回到办公室，高明实在没有耐心再跟刘正义好声好气地说话，因为那样已经无法再触动他麻木的神经。

刘正义似乎对高明言辞激烈的批评产生了免疫力。任凭高明怎么怒吼，他都一言不发，与之前叫张帆帮他做作业和扫地时的狡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说之前叫同学替自己做事并给予报酬还尚存一丝善良与正直，可现在谈恋爱已完全丧失了一个合格中学生应有的操守。

高明本想就此事向那个之前保荐他的副校长反应，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一个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只能说明能力不行。高明打算自己处理这个棘手的事情。

高明说了半天口渴了，起身去倒水，就这个功夫，刘正义居然还接了个电话：“刘正义是吧，听说你丫的还在跟老子抢吴晓倩，你狗日的放假的时候给老子注意点儿。”电话是震动，没有铃声，他以为高明不知道，其实高明已经感知到了。

刘正义听出来了，这是情敌的糙话。他早就听吴晓倩说过，有个男生也在追吴晓倩，没想到那个家伙打电话真不是时候。如果没有高明在场，他非把那家伙怼回去不可，可现在他还在接受老班的思想教育，在老班面前，他当然不敢公开造次。

见高明接水回来，他立马挂了电话。

“刘正义，你刚才在接谁的电话？”

“没有，骚扰电话。”

“上次你不是交了一个手机的嘛？怎么还有一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好多学生都有两个手机，一个是用来应付你，专门拿来上交的，另一个就是自己偷着用的。又不是只有我才这样。”

“你先把手机交出来，我们今天主要不是讨论手机的问题，主要是谈谈你谈恋爱的事情。”

“班上有好些人都有手机，你干嘛非要收我的手机？”

刘正义的拒绝愈发激起了高明心中的怒火。见刘正义拒不上缴手机，高明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抄起手边的杯子，狠狠地砸到地上，一时间，玻璃渣和杯里的水散落了一地，巨大的撞击声也引来了隔壁办公室的老师。

“你这个学生，有话好好跟老师说，不要死犟，这对你没好处。”其中一个围观的老师规劝道。

刘正义被高明突如其来的巨大动作也吓懵了。刚才高明摔杯子的时候，他将身体本能地朝后挪了挪，高明也注意到了他眼中的惊恐。

见刘正义被怔住了，高明抓住时机，继续对高明怒吼道：“你谈恋爱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还公然对抗，拒不上缴手机，我看你这学也别上了。你要搞清楚，不是谁要求着你读书，你爱读不读，不想读趁早滚蛋！”

“想当初，我念你多少还有些许的善良，才一再包容你的臭毛病，你倒好，越来越不象话。我既然能接收你，也能让你滚蛋！我早就汇集了你所有的违纪记录，开除你是分分钟钟的事儿。你要搞清楚，高中还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按规定，违纪达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开除你的，你以为我就真不敢开了你？”

“你现在给我交个底儿，这书到底还能不能念下去？念不下去了趁早走。”

刘正义被班主任机关枪似的的怒批弄得灰头土脸的，杵在那儿硬是不敢再做声。直到高明又问了他一遍，他才瓮声瓮气地答道：“能。”

“那你谈恋爱的事情怎么解决？”

“我自动断绝跟她的来往，以后不再跟她牵扯。”

见刘正义有了改错的意愿，高明平复了一下情绪：“你也不好好想想，你现在跟她过家家式的谈恋爱，有个什么用？你连起码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恋爱？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只有学了知识，长了本领，将来才有能力、有资本去恋爱、成家。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找了个什么货色？她能同时和几个人谈恋爱，那就说明她品质有问题，你还把她当个宝？我看你真不咋样，还把你能的自以为很了不起。”

刘正义没想到班主任刚才接水的时候，已经听清了他和那个男生的通话，他更没想到，自己在老师心中竟然是如此掉价。班主任的一通批评让刘正义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望着满地的玻璃碎渣，高明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剩下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自己还是老样子。如果以后真的上不了大学，难不成以后靠女人养活？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人了？刘正义第一次开始有点恐慌起来。

刘正义什么话也没说，自觉拿起办公室的扫把，把散落在地上的玻璃渣清扫干净后，转向高明：“高老师，后面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嗯，那你先回教室。把我说的话再好好想想。”

第二天，学校放假。待学生走了，高明骑上自行车，准备去附近理个发。

刚走到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超市门前，高明发现那围了好些人。待走近一看，才发现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踹地上缩成一团的刘正义。

高明过去一把扯开其中一人。那伙人见刘正义的帮手只来了一个，便连高明一起揍起来。高明也不管自己的教师身份，拼尽全力跟他们揪打在一起，同时还不忘叫旁边围观的人报警。

不一会儿，警车朝他们驶来。那伙人见警察马上就要到了，准备开溜，高明死死拽住其中一个。他知道，只要拽住其中一个，就不怕其他逃跑的人免予处罚。最终，警察把高明、刘正义和那个被高明拽住的人都带到了派出所。

经警察一盘问，高明才知道，原来，那伙人是受了刘正义的那个情敌的指使，专门选在放假这一天教训刘正义的。

从派出所出来，刘正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关心地问道：“高老师，你没事儿吧？想不到你为了我，还挨了顿打，你可真够意思的。”

“我先声明一下，我可不是出于哥们义气帮你的，要不是想到你是我学生，我才懒得管你呢。”

高明虽这样说，但刘正义知道，高老师心里还是有他的。刘正义之前那样惹高明生气，高明完全可以在刘正义受到攻击的时候一走了之，反正放假了，他没有义务再管学生，但他冒着被小青年揍的危险，挺身而出，这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关键时候，还是高明能够罩着刘正义。经过这次的事件，刘正义对高明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高考结束的那天，家在乡镇的同学都没有回去，准备第二天再回去，刘正义也没有回去。没有回去的同学晚上都在操场上玩，甚至有学生买了零食和啤酒，作着最后的告别。班主任要在操场上巡逻，以防学生出现意外。

刘正义单独找到高明，递了一瓶啤酒给高明：“高老师，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是高中都毕不了业，感谢你一直对我不放弃，来，咱们走一个？”

高明与刘正义碰了一下啤酒瓶子：“你小子脑瓜子还是有的，就是醒悟的有点儿晚。如果早点努力，没准儿还能考个好学校。”

“无所谓，我老爸想叫我大专毕业后去参军。我想了一下，参军也不错。”

趁高明喝酒的功夫，刘正义从怀里掏了个礼品盒出来。

“高老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为了我，你弄破了两个杯子。这个杯子算是我补偿给你的，请你一定收下。”

高明没有客套，接下了刘正义送给他的杯子。打开礼品盒一看，还是个很高级的玻璃杯。

“得不少钱吧？”

“不多，也就200多。这点儿钱对我爸来说，不值得一提，你不要放在心上。”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夏夜的操场，热闹而温情，天上繁星闪烁，想必明天一定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