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朱淑真小说创作）《何处寻花》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归梦几轮回
李清照与朱淑真惊地回头，发现是幽菊仙子，倒舒了一口气，却还是有几分担忧。
朱淑真虽有些惊异，仍戏谑道：“幽菊仙子为何不去参宴，倒在此处窃窃听人言语。”
“宴会时时有，叫人厌烦。不若在此悠闲自得。说起来，我比你们早到，只是你们谈得起兴，未曾发觉罢了。‘窃窃’一词我可不承认！不过适才你们的话，我真是全听见了。”
三人站立着，互相目视，沉默不言。
幽菊仙子看出她们的忧虑，笑了笑，道：“你们倒不必担心，我自是不会将此事告知牡丹仙子。一来，我不屑当告密者；二来，你们所说的，是不可能做到的。既是一时兴起口快的言语，又何必在意呢？”
李清照道：“幽菊仙子，自我到此处来，便是你一直为我排忧解难。从前我有何问题，你都愿意一一告知。此处一切人事，甚至人间万事，你都清楚知晓。其实我一直猜测着，你定也是早已寻回人间记忆了。”
“你果然聪明。既是今日三人均明白谈话，我也不隐瞒了。不错，我许久之前便已寻回记忆，此处众人的人间往事我亦全然知晓。因此便知道，此处尽是寻常女子。但唯有你不同，之后再多了月桂。不单在人间时与众人相异，便是到了此处，你们也是这般。否则也不会不喜群宴舞乐，擅闯忘忧阁，更单独于此商议离开之事了。”
“既是如此，你必然知晓归返人间之法了。”淑真有些欣喜。
幽菊仙子摇摇头：“办法自是有的，只是此处知晓的，也只有一人了。”
“你是说——牡丹仙子？”李清照问道。
“不错。适才我说‘不可能’，便是这个理由了。牡丹仙子一向看重、喜爱你，王位交替一事，她也是属意于你的。如今又怎么肯放你们回人间呢？若是牡丹仙子不愿，便再也无人可以助你们归返人间了。”
朱淑真有些失落，只望向李清照。李清照道：“既是如此，莫道有何惩处，我们先前所为，定是要告知牡丹仙子的。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求得归返之法。”
“我也与姐姐一道。若不一试，终究是不甘愿的。”
幽菊仙子赞赏地看着她们，笑道：“我的眼光便从未错过。你们既已决定，便从心而为吧。”说着，幽菊仙子转身，将要离开。
“幽菊仙子，等等。”朱淑真道：“你既已知晓我们的前世，又这般相助，未知你的前世如何？我们是否熟识，有何交情？”
“缘起缘灭，何必追究？”幽菊仙子淡淡一笑，便离去了。
“什么，你们胆敢擅闯忘忧阁，更私自返回人间？这便也罢了，怎么能生出归返人间之愿！你们实在叫我失望！”牡丹仙子大怒。
“仙子息怒。我们既然如实交代，便已做好了承担一切罪责的准备。只是，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主意，是我们施计瞒了芍药仙子，一切均与她无关，还请牡丹仙子勿要追究。”
“如今你们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如何替人逃罪吗？”牡丹仙子稍稍压了压怒火。
“并非替人逃罪，只是惭愧于自己欺瞒他人罢了。”
“无论如何，错便是错。芍药自是需要惩处，你们更要重罚。宴会舞乐自是全无了，你们二人更要日日去那池边，将那一地的落花都收好。朝往夕归，何时收尽了才休止。去吧，现下你们在此处，只叫我生怒。”
“多谢牡丹仙子。”朱淑真与李清照赶忙退下，往那清池去了。
“其实池边日日落花纷飞，便是怎么清扫也是清扫不完的。”朱淑真道。
“正是了，只待牡丹仙子何时消气，便可停了。”
“其实在此处也好，成天歌舞宴会，倒也厌烦了。”
“落花流水，此处一向是美景，只是少不了要劳累些。”
几日来，李清照与朱淑真只一心清扫落花，朝往夕返，不敢怠慢，只叫牡丹仙子知晓二人诚心改过。两人得知牡丹仙子不愿此事闹大，只罚了芍药两月不得参与宴会，倒也安心了。每日夕阳西下，便一同归返，共谈诗书词画，回忆昔时时光。
一日疏雨骤降，响声阵阵，阻断了李清照与朱淑真外出清扫落花。恼人天气之下，自是不必前往清池了。但李清照取出一身淡红衣衫，戴上一支花簪，虽不瞩目，却别有一番清雅。
见李清照好似仍要前往清池清扫落花，朱淑真急忙阻拦：“姐姐，外面风雨交加，实在不必前去。况且那落花便是怎样也清扫不完的，何必伤身子呢？”
“你不知晓，以情动人，是我们最后的计谋了。这身衣衫与这支花簪，都是我初到之时，牡丹仙子亲赏的，我也只能这般勾起回忆，叫她顾念旧情了。”
“那我与你同去。”朱淑真正要去取纸伞。
“不必了。你便留在此处，何苦去受那风雨之寒？”说着，便连雨伞也不取，径直地往外走，奔赴清池去了。
雨湿衣衫，风过花簪。李清照独自在风雨之中，从容地拾起落花，一片，两片……
那日风雨中拾花过后，便是身寒疲累，顾不上吃食，李清照便去卧榻处睡了。第二日起身，风雨已停，落红满径。淑真端来热汤，在一旁照料着。
“姐姐，昨日你睡着后不久，牡丹仙子便前来探望你了。”
“我有所预料。她可曾说了什么？”
“并未说什么。只是牡丹仙子到来之时，听见了你的呓语。其实左不过是归返人间的话语，牡丹仙子早已知晓，倒也无妨。”
正说时，牡丹仙子的侍从前来，请两人前往宫殿谈话。
及至宫殿，牡丹仙子遣走侍从，只单独与清照、淑真二人谈话。别的话也不多说，只直接问道：“思量了这些时日，不知你们如何？还是希望归返人间吗？”
李清照与朱淑真点点头，目光坚定。
牡丹仙子叹了叹气，道：“罢了，我便将归返之法告知你们。十日之内，收集牡丹花上的露水，直至水满牡丹园内的那一小方枯池；继而静躺露水之中，便可还魂，投胎再世。”说罢，牡丹仙子便离去了。
李清照与朱淑真欣喜万分，第二日便着手收集露水。谁知一些牡丹花凋落了，其余花瓣之上也少了许多露水；前往枯池的小径，湿滑难行，叫李清照与朱淑真洒落了不少珍贵的露水。一朝过去，枯池中的露水寥寥无几，暖日映照，便是再难寻得露水了。
一连三日，情况均是这般，叫两人好生担忧。原以为天公不作美，现下想来，便知晓是牡丹仙子在为难。毕竟，她怎么可能轻易放两人归去呢？
“姐姐，牡丹仙子有意阻挠，便是怎样也无法满了那一方枯池了。”
“我们该早预料到，如今，或许也只能去寻一人相助了。”
两人以目示意，便一同去寻幽菊仙子了。
“你们来了？坐吧，品一品这菊花茶饮，也叫压一压你们的急躁之情。”幽菊仙子早料到两人会来，便一早备下了茶水糕点。
“幽菊仙子既已猜到我们会来，便一定猜到我们会问什么，还望仙子指教一二。”
“不急，今日且来谈谈人间才有的情爱吧。我先前便说过，此处所有仙子的人间记忆册，我都一一看过。你们虽也有风波，却是真真切切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其中一位仙子亦是这般，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然而夫君骤亡，又遭双亲逼迫改嫁，遂以白绫自尽。”幽菊仙子饮了一口茶，又道：“以情动人，许是此处最为有效之法了。”说罢，便转身，欲离开。
“幽菊仙子，适才你说的，究竟是哪位仙子呢？”
“这里所有的仙子的记忆册，我都看过；而看过所有记忆册的人，不止我一个。”说罢，幽菊仙子笑了笑，便离开了。
两人细细思量着，忽而便明白了，于是相视一笑。
第二日集完露水，李清照与朱淑真便前往长桥。那儿鸟鸣阵阵，花香清新。每日此时，牡丹仙子都会独自到此处，或轻嗅花香，或细听鸟鸣，静心思量一番。见牡丹仙子远远而来，两人便开始谈话。
“姐姐，你可曾怀念与夫君举案齐眉之时日？”
“自是怀念，赌书泼茶，作词赏画，当真叫人忘不了。”
“我与绍之，也曾同游西湖，只愿化作白头翁。细想起来，也是叫人难以忘怀。”
“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许是天下女子所期盼的。”
“正是了。姐姐的这段时光，尚为长久，实在叫我羡慕。不若我一般，转瞬即逝。我与绍之，终究是少了缘分。”
“也未必是缘分使然。若不是双亲阻挠，想来也未必会这般。”
“未知人间女子，或为双亲所迫，或为恶语所害，该经受多少苦难。”
“苦难良多，或苟且偷生，虚无度日；或以一毒酒了结，以一白绫了断，纵身江河，便也罢了。”李清照叹了一口气。
“我偏不愿这般。只待我们归返人间，纵使依靠两人微薄之力，也定要反抗。姐姐，我们定不能忘却这些。”
“自然是不会忘的。虽说这几日所集露水不多，但未知余下几日如何。或许那一方枯池，便可填满了，也未可知。”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离开了长桥。
牡丹仙子独自站在长桥之上，看着落花飘零，听着杜鹃鸣叫，不由得想起与夫君的欢欣时光，又想起那段苦痛的过往，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余下的几日，牡丹花开得旺盛，清晨露水充沛，日光也较从前柔和了许多，那条小径平坦易行。露水收集得十分顺利，待到最后一日，两人倒入了最后两瓢露水，那一方小小的枯池，也终于被填满了。李清照与朱淑真激动不已，悄悄地落下热泪。
当此时，幽菊仙子伴着牡丹仙子一同前来，并携着二人的回忆册。
牡丹仙子道：“或许也无需问了，但我终究舍不得你们离开。你们，当真离开吗？还魂时长不定，或许待你们投胎转世，已不知是何朝代了。”
李清照道：“无论是何朝代，我们定不忘却先前之愿、先前所言。”
“谢谢你，牡丹仙子。”两人一同上前跪拜告别。
“不必道谢。虽说在此我为花仙之王，却也佩服你们。换做是我，是绝不敢归去的。人间多乱，只敢于此饮酒作乐罢了。”说罢，牡丹仙子便离开了。
幽菊仙子上前来道喜，又道：“这是你们的回忆册，离了此处，便也无需留下了。虽说你们道‘不会忘却先前所言’，却也不知这露水会否洗刷记忆。不如就一同带走吧，同化于露水之中，才不叫你们忘却记忆。”
两人同样上前，欲跪拜致谢，却被幽菊仙子拦住了：“不必如此道谢。时候不早了，尽快入池吧。想必你们亦是心急如焚了。”
李清照与朱淑真略有惊怕，却十分期待。只携着各自的记忆册，缓缓地躺入露水之中。露水清凉，伴有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叫人舒缓。两人闭上眼睛，慢慢地下沉，直至触碰池底。继而便失去知觉，只待慢慢化于露水之中……
一日风和日丽，众仙子又一同前往宫殿，开宴品酒，歌舞不休。幽菊仙子仍如往常一般，独自一人留下，四处散心。到了牡丹园，见牡丹花开得正好，恰如两人将要离去的那段时日。走到了那一方露水之池，才发现两人已全然化于露水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月桂之香，与牡丹花香交织着，沁人心脾。
“看来你们也已经安然到达了。愿君安好，一切如常。”幽菊仙子笑了笑，摘了几朵牡丹花，轻轻地放在池水之上，看它们悠悠漂荡。
而此刻的人间，多了两位千金的降生，一位在章丘，一位在钱塘。
而往后的人间，多了许多千金的降生，不止在章丘，不止在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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