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蛋糕（三）

“妈，妈？妈你看看我，来吃一口粥，啊——”

妈妈看着女孩，口齿不清地说：“不吃，我不要。”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女孩已经40岁了。她长大了，妈妈老了。妈妈开始变得糊涂，妈妈忘记了怎么走去菜市场，她忘记了家里的门牌号，她也常常忘记自己正要去做什么，甚至，她忘记了自己女儿的模样。

女孩没有办法，她辞去工作，在家里照顾妈妈。

“我的铝儿呢？我要找我的铝儿。”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措乱。她常常这样，自从年老糊涂，便一惊一乍。女孩用温柔的声音，第无数次地摸摸妈妈的白发，第无数次说：“在这，你的铝儿在这，我就是你的铝儿。”

“你是我的铝儿！”妈妈浑浊的眼变得明亮起来，“铝儿，你想不想吃蛋糕，妈妈好久没有给你做蛋糕了，铝儿等着，妈妈这就去。”

“诶，妈！”女孩想劝住妈妈，她却利索地翻出各种材料，甚至从柜子底下拿出落满灰尘的打蛋机。

女孩看着妈妈，她确实，确实很怀念妈妈的蛋糕。

想不到平时里糊涂忘事的妈妈，此刻竟能如此利索。打蛋和面搅拌一系列工序，一气呵成，无一拉下。

妈妈糊涂却不忘女儿爱吃蛋糕，做蛋糕的工序似是可在她的骨子里，即便年老依然熟练。女孩感到心中某处有一块温暖，软软的。

“哗啦！”女孩一惊，妈妈打碎了杯子！“啊唷”妈妈弯下腰就要去捡起。

“妈，你去干你的事，我来清理玻璃渣。”说着，女孩把玻璃渣捡起，突然一阵刺痛，指尖流出殷红的血。玻璃渣原是如此锋利。

“你别乱动别乱动，它会割伤你的。”

女孩忙隐去伤口，用抹布清理好。

她突然想起，当年吵架过后，自己碰碎了玻璃，妈妈也是这样为自己打扫，孰知，玻璃渣竟这样锋利。

妈妈的指尖，为女孩印下了多少伤疤，时间和岁月如刀，它们迎向妈妈。因为有妈妈的庇护，女孩才茁壮地成长。

妈妈将面糊放进烤箱。太阳正下山，大大的落地窗，把余晖都招揽进来。

妈妈坐下，坐在女孩旁边。她看向窗外，咧咧嘴笑：“铝儿喜欢吃蛋糕，她小时候，我带她做蛋糕，当我们把蛋糕拿去烤的时候，就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女孩笑着听，妈妈年轻时，从未和她讲过这些，原来妈妈都注意着。

“那个时候，铝儿坐在我腿上，她好小，就这么一点大”妈妈用手比划着，笑得幸福，“我抱着她说话，铝儿好乖，抱着暖暖的很舒服。”

余晖的灿烂，一点点糅合进妈妈舒展开的皱纹里。

女孩知道，妈妈又把自己忘了。女孩也开始怀念起那几个午后，安静又温暖的午后。

“叮”，烤好了。

妈妈乐呵呵地快步走去，取出，然后细细抹上奶油，添上水果。

女孩起身走向她，“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还记得当年，你和你的女儿吵架，你的女儿睡着了。你当时怎么知道她想吃蛋糕，并且把做蛋糕的材料都放在桌上？”

妈妈抹奶油的手停下来，她笑了，舒展开鱼尾纹，“铝儿一天没吃东西，我怎么不担心呢，我悄悄去看她的时候，她睡着了。我听见呀，铝儿说梦话，一直在叫要蛋糕。”

女孩听着，泪如泉涌。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却也，什么都没变。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妈妈的关爱和陪伴，自己却从未察觉，原来妈妈比自己想象的，更爱自己。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