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掩映的小巷（短篇小说）
梧桐掩映的小巷（短篇小说）
人的一生很漫长，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的。这个念头的产生与确立，与那个人有关。第一次见面，只有极短的寒暄，他和老公说话，和女儿逗笑，始终微笑着，到他发动汽车，缓缓地驶离街道，她发现自己的心也被那辆车带走了，嗓子发干，而手心里全是汗。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雨后的世纪公园热闹非凡。她在一个僻静的石凳上坐了好久。实际上，人们都喜欢僻静的角落，成群结队的少女，还有树林深处的恋人们，不时地从她的身边进进出出。热闹的是他们，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的心里乱极了。一会是那个人的休闲衬衫牛仔裤，一会是他的发型与面容，他说话的声音与语气，他的微笑与离去的身影……从容，洒脱，优雅，干净，这些印象与画面不断撞击着她的心。她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了，又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不安和痛苦。这是不可以的。不可以！
少女时代的幻想早成旧梦，婚后的激情与浪漫渐成奢侈，而与老公的平淡相对才是最大的真实。如果你在十七八岁没有谈过恋爱，经人介绍与一个男子仓促结婚，就不觉得此生有些遗憾？如果你在婚后一年便生下孩子，而老公长年在外忙着挣钱，把你留在家里照顾小孩，难道你不会感到孤单？当你带着孩子来城里和他一起创业，生活富足的同时而他更加忙碌，婚后几年竟然不知道你的喜好，甚至连你的生日都能忘记，节假日也没有任何表示，难道你不会感到失望？不必说浪漫的烛光晚餐，就连床上的功课也是敷衍了事，完事后倒头就睡，你说这样的生活能不让人麻木，并且感到空洞？有过争吵，但是效果不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说不是呢？所以到后来，连吵也不吵了。老公养家很辛苦，她不该有其他的要求。即便对老公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还有责任和义务，这点她是明白的。
从公园回到店里，老公和几个老乡还在打牌。女儿在楼上的客厅里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没人理睬她，这样也好。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许是过于疲惫的缘故，很快就睡着了。
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清清的湖水，有洁白的羊群，那个人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向她飞奔而来，停在她的面前，在俩人相视一笑的瞬间，她已安稳地坐在他的马背上，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夹住她的身体，马儿纵情驰奔，要去什么地方她不知道，那个人也没有告诉她，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要飞起来了。
一声尖叫。醒来时老公站在门前，喊她去做饭。他们几个也在这里吃，多烧几个菜。说完，他便下楼去了。
梧桐掩映的小巷（短篇小说）
小巷两旁梧桐树的阔叶如何由绿变黄，在湛蓝的天宇下如何发出金子般的光芒，这是很多人，也是此前的自己未曾发觉的。人们都在忙碌着。她不知道别人都在忙些什么。站在二楼往下看，很难看清他们的面容，至于他们的故事与心情，更是难以知晓。在这条不算繁华的小巷，每天都会冒出许多陌生面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假若老公不到外面进货，谈生意，或是抽空去给人家装修，她愿意呆在二楼看电视，或者上网，泡杯绿茶，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一个人孤单着，单调着，也不想下楼去。
实际上，老公挣钱的门路很多，要去的地方不少，只要不耽搁做生意，即便去工地，或者别的地方做临时工，他也是乐意的。这年头的生意不好做，竞争太激烈了，有时几天也不见一个上门求购的人。
那个人再来的时候，门前的树叶掉了一半。她在门前看环卫工人清扫落叶，然后看到那个人面带微笑地向她走来。老公出去了。她给他泡了一杯绿茶。说了好多话，与生意没有太大的关系，许多事情她不懂。他也没问。他就坐在她的斜对面，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但是他的微笑没能驱逐她的紧张。反而更加紧张了。给他续水的时候，茶水跑出玻璃杯，沿着桌面直往他的裤腿流去。
你在赶我走呢！他看她低下头，又笑着对她说：不碍事的，你看，淋不着的。
他站了起来，比她的老公还要高一些。她抬头，只能望见他写满笑意的眼角。
三天后，那人打来电话，预定了50桶外墙涂料，下午即派人带来现金拉走了涂料。这是他们今年最大的一笔生意。老公那天喝了很多酒，其实他的酒量不大，虽然身体健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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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梧桐树叶落尽，第一场冬雪来临之前，那个人又来了几次。除了上次与老公谈事情，其余几次都是在下午三点左右，老公不在家的时候。有一次，还给她带来了一瓶红酒。
谢谢你送的茶叶，他说，那茶——真香！随同那话飘来的，还有滚烫的他的气息，他的鼻尖快接近她的脸颊了，吓得她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不是没有要说的话，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那些话扭成一团乱麻，堵得她心慌气短，全然没了主意，只求他不要靠近。
红酒一直放在厨房里。还有圣诞节他给她带来的品牌保暖内衣，她也一直没穿。那天老公在衣橱见了，问她买了干嘛不穿，穿了才保暖呢。她幽幽地望着老公，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最近十来天，老公一直在那个人负责的工地上班。说是年底了，工期紧，让他去帮忙的。老公很开心，昨晚回来还在说：挣双份的钱，又给好烟好酒，这样的老板哪里找？你说是不是？见她不说话，老公把嘴巴压上她的红唇，她使劲地推开他，先去刷牙吧，少抽点烟少喝点酒，能不能长点记性啊？！
一夜难眠。不是争吵，不是老公没有刷牙，强行进入她的身体，不是没有快感，而是有了感觉之后，黑暗中闪现在她脑海里的，竟然是那个人的身影。任凭他趴在自己的身上，做着老公才能做的事情，非但没有抵抗的力气，反而在迷乱中极力地迎合他，在老公奋力冲击的同时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直到老公翻身睡去，沉寂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声息，她才从刚才的幻觉中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早晨醒来，老公已经出去了。看时候还早，天气又冷，赶紧钻进被窝里，蜷缩着身子，蒙头而睡。被窝里好暖和啊。再次醒来时，女儿已经穿戴整齐来到她的面前。妈妈，我饿了。好的，我知道了。穿好衣服拉开窗帘，这是一个特别晴朗的日子。有鸟雀从窗前飞过，落在对面梧桐树的枝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过不停。树下的行人不多，也没有急着赶路的意思，年关临近，许多外地人相继回了老家，街道上往来的大多是本地的居民。
饭后没事可做，她带女儿去城隍庙，在一家珠宝店挑了两件玉饰，一份给婆婆，一份给妈妈。再过十来天，他们就要回家过年了，到明年过了元宵再出来，几年都是如此，平常很少回家，不带点礼物回去是不像话的。至于衣服，等回去再买吧，路途遥远，带着很不方便。
女儿今年8岁了。和她来上海，已经5个年头。在361童装专卖店，她给女儿买了一套衣服，款式和颜色都是女儿自己选的。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在家种地，收入微薄，姊妹又多，想要的东西总是很难得到。所以她舍得为女儿买这买那，不想她有任何遗憾。
除了生活必需品，她很少为自己买东西，主要是城里开销大，老公挣钱也不容易。但是简单的装扮还是要有的，太寒碜了会让人看不起。生活的品质还是相当重要的。她在网上搜集了很多关于美容、养颜、美食的知识，都存在自己的QQ空间里，边学边做，确实有好处。所以这些年过去了，她的身材一直很好。柳眉杏眼，红唇秀项，依然是旧时模样，未见岁月的风霜。眼神时常带点忧郁，但是顾盼流连间，更见少妇特有的韵致。
这也许就是那个人所喜欢的吧。成为客户之后，那人一进店就直呼美女，不叫她老板娘。
“多大的人了，还开玩笑！”她说，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以后每次在店里相见，那个人从来没有喊过一次她的全名，先是叫小霞，后来连小字也省了，喊她霞。
“霞，我带你去咖啡馆坐坐吧，反正店里也不忙。”那人起身示意她不要续水，“去喝杯咖啡吧！”
“谢谢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只好把这句话先抛了出来。
“走吧！”那人见她低头站在那里，补充道，“我去开车，在路口等你。”
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不！不可以的！快三十岁的人了，他的意思她明白。正是因为太明白了，她才不能去呢。她怕自己受不了他的诱惑。这样的例子她在网上见过的。
天气太冷，她的双腿直打颤，快支不住了，只好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双手握紧自己的茶杯，没有抬头看他，稍作平息之后，才对他说：“女儿快放学了。”
那个人一言不语地走了。再来的时候，他提前跟老公联系过，老公在家等他。谈完事他就走了。没有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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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几天前一样，老公照例没有回家吃晚饭。饭菜端上桌子以后，女儿找来了那瓶红酒，问她能喝不。她把酒放回原处，回来时对女儿说：不可以的。小孩子不能喝酒，知道吗？!
女儿点点头。又问：妈妈，你不是小孩子，你怎么不喝呀？
她抬头望了望女儿，想说妈妈不喝酒，喝茶就可以了，可话到嘴边又没说，同饭菜一起咽了下去。
女儿又问：妈妈，你不喜欢爸爸喝酒吧？我昨晚都听到了。
是的啊。明儿你给他说，他最听你的话了。
女儿歪着脑袋向她笑，笑得她很不自在。
去那里上班以后，老公每晚都要带些酒气回来。喝得多了，就不愿意洗脸刷牙，也懒得洗脚，忒邋遢，叫人不烦都难。她想给那个人打电话，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打。
他们回来已是晚上11点。那个人把老公架进卧室里，帮她脱去老公的外套，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给老公脱袜子，盖被子，拿毛巾给他擦脸。
没过多久，老公转身向床沿，吐了一地。
不要让他喝酒啊，他不能喝的。
以后不会了，他说。
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走到楼梯口，那人停下了。转身。由于所站的位置不同，不用抬头，她就能望见他的眼睛。
他把她拽下来，拽到自己怀里，用力地抱着她，直到她没有挣扎的动向，然后把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像一秒钟那样短暂。是梦幻，又是现实，她动弹不得，挤压在他的怀里，异常地迷糊，又异常地清醒。
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他是个好男人。我替你考验过了，带他去洗浴城，别人都去找小姐，而他没有。
你？！她扭动身体，奋力挣脱他的怀抱，他也没有阻拦。
不用你赶我，明天我就要回北京，这里的工程已经完工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喜欢你，却是相见恨晚，无能为力。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她。这是他的工钱。好好生活，我会记得你的。
不待她有何表示，那人收回视线，转身走出店门，回头望了一下小店的招牌，钻进他的奔驰车。车影消失的同时，一声汽笛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