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之死(续二）

桂兰母亲自前年把桂兰托付给姓王的帮厨后，一直没有桂兰的音讯，接到信得知她生了儿子，自然喜不自胜。借了钱给外孙买了二尺红布，做了红毛衫褂儿，催儿子一起来看桂兰。临行给桂兰买了二十个烧饼，一路上母子俩一个都没舍得吃，带给桂兰补身子。

叶二见桂兰娘家来了人，当然欢喜不过，对从未谋面的丈母娘和大舅哥，格外客气。买了豆腐百百页不算，还买了斤把猪肉，招待至亲。

临晚住宿犯了难，就两间猪圈改成的房子，转身都难，母亲与桂兰同住，大舅哥和自己，只好把挡风挡雨的柴芭门摘下来搁在地上，扯了床上一条单子，两人凑和着环了两个晩上。好在这还是初秋时分，天也不冷。

到第三天，母亲和亲哥要走了，桂兰自是恋恋不舍，涕泪淋淋，母亲说她，还在月子里，要忍住点，不能滞下病来。在桂兰看来，母亲这一趟来，下次还不知是猴年马月，虽说一百来里路，走动一趟实在不易，交通不便，盘费不菲，此时一别，母女远隔天涯。

谁也不曾想到，她们母女这次生离，竟是死别。

虽然生活艰难，桂兰这个儿子，一两岁路才刚刚走稳，就显出一副聪明伶俐相，很讨人喜欢。身板象叶二，宽肩头，腆胸膛，很是壮实，全然不像母亲那副豆芽菜的模样；可是这脑门眉眼，又遗传了桂兰的优点，眼睛大，脑门儿阔，邻里议论，这孩子有“福相”，长大保不定会成个人才。

儿子出生后，叶二肩头的担子重了，肚子里心事也重了。他这一辈，弟兄三个，走出来模样不比人差，人品不比人差，吃苦耐劳挣的工分不比人差，大哥和他自己迟迟说不上老婆，还不就是因为弟兄三个挤在一起，没得个房子才成不了家的？他与桂兰商议，狠苦死做拼命挣，针头削铁拼命省，也要为儿子挣个房子，不能让儿子成了人，还呆在这顶头到屋脊、甩手碰四壁的旧猪圈改的房子里。再说这小孩子胳膊粗纽的桁条，几根竹竿做的椽子，保不定哪年夏天一阵大风就能刮跑了。

有了生活目标，夫妻俩开始付诸行动。队里所有的苦活重活，都少不了他们二人，每一次的夜工加班，他们一次都不拉。宝贝儿子没人带，正常睡在地头他们带着的竹篮里，他们总是把他安顿在眼边照应得到的地方，这个乖儿子也从来没有遇过什么险。

叶二晚上照样下河摸螺蛳、踩蚬子、捞小鱼，不过这些东西再也舍不得自家下锅了，天不亮他就蹬车去了镇上，或多或少换些个钱回来。

叶二每年底队里年终分配，分得的钱总比左邻右舍多那么一点点。五年下来，他已经买下了好几垛砖头堆在屋角，那是准备盖房用的。叶二盘算，这样下去，到儿子十一二岁时，盖房的材料差不多就能备齐，到时候再借过百把块钱，把房子竖起来，然后还它两年债，这苦日子也就熬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