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之死》——第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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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只是尸位素餐的寄生虫——这群在他周围无所事事地吧嗒吧嗒吃东西的人，可能奥古斯都也不得不忍受他的周围有这种人的存在。不，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做出了多种值得褒奖和富有成效的成绩，但由于航行期间无所事事而恣意放纵，举止行为大异于往常，而不变的只是盲目傲慢、隐隐贪婪、利令智昏。
舱底，在舱底的昏暗光线中，被驯服的桨手们正用力地一下一下地划桨，原始、野蛮、残忍、撼人心魄。
舱底的那些人不理解他，也不在乎他，而上面这里的人则认定自己尊敬他，是的，甚至他们自己都相信了。但这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无论他们是为了附庸风雅而喜欢他的作品，还是他们——同样十分虚伪地——由于他是恺撒的朋友而向他表示敬意。他，普布留斯•维吉留斯•马罗，虽然命运使他与他们有了交集，但他根本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只觉得他们恶心、厌恶。
如果——似乎是提前向日落致敬——海边还没有吹起微风，如果这阵风没有将筵席和厨房散发出来的恶臭从船上吹走，他可能又要晕船了。
他看了一下，确定《埃涅阿斯纪》手稿箱就在他身旁，丝毫无损，然后眯着眼，看夕阳西坠，余辉渐消。他把长袍扯到他的下巴那里——他感到很冷。
有时候他很想转过身，看看那帮吵闹不休的家伙，也有点好奇他们还要搞出什么花样来。但他没有这样做，而且最好不要这样做，甚至他越来越觉得，他根本不能转身。于是，他静静地躺着。
到达布林迪西姆港那狭长的河道入口时，暮色初染，天空澄蓝，整个世界变得温婉起来；更凉爽，也更温和了，陆上吹来的大风中夹杂着丝丝咸味。
船只在这时纷纷挤入航道中，一艘接一艘地慢了下来。水面一片青灰，波浪不再泛起涟漪。
在航道左右城堡的城垛上，守卫部队列队向恺撒致敬，这也可能是他们第一次向恺撒致以生日问候，因为奥克塔维亚努斯•奥古斯都是为了生日才回到家乡的。两天后，确切地说是在后天，罗马将举办生辰大典，因为乘坐在前船上的屋大维快四十三岁了。
两岸的士兵们发出粗犷、嘶哑的欢呼声，步兵支队侧翼的旗手在欢呼声中，准时而熟练地向上举起红色旗帜，然后将它放下递到皇帝面前，旗杆斜指地面。总之，这里举行的是非常普通的欢迎仪式——完全按照军事典章制度的规定，带着军人的粗犷，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但不管怎样，这个欢迎仪式总是有些奇怪，不温不火，暮气沉沉的。
几乎就像梦幻一般——欢呼声隐约回荡在天国的雄浑壮丽中，红旗在渐渐灰暗的天空下显出浓浓的秋意。
比尘世大的是天国，比人大的是尘世，而人如果呼吸不到家乡的空气，那就再也无法生存下去；回到家乡入尘世，回到尘世去天国，天国在尘世召唤，只有经过尘世，才会被天国召唤，而尘世将成天国。
当暮色降临在两个边界时，尘世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天国，天国也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尘世。
水下波浪的无声荡漾着，夜色深沉，雾气袅袅，海面上一片朦胧，难分上下。远处的波浪在夜幕下无声地从海中翻腾而起，仿佛来自另一个无尽虚空——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无尽虚空。在粼粼的波光中，波浪微微起伏着，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
天国不再降临，而是悬在上空；天国悬在上空，虽然依然亮着，但已不再照亮任何东西，尘世的风光因此也似乎笼罩在自有的奇特光芒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