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为年幼买单

该不该为年幼买单

屡次想提笔，记下一段小时不光鲜的记忆，袒露一下丑陋心理，但缺乏直面的勇气，更不敌过敏感又脆弱的神经，也就一个劲地冷落了记忆的热情。

说来也不算什么，心中深埋那星点过去碎片式的记忆，相较而今跌宕起伏的生活却不屑一提，相比眼前霓虹闪烁、觥筹交错的光华却更是岑寂。即便如此，这段记忆也未随不痛不痒的时光流转而随风消散，常一个恍惚波波涟漪就泛上心湖。

不论哪一季的夜晚，也不论哪一个夜晚漆黑得不见五指，村中央大坦永远是毛糙孩子的伊甸园。赶忙扒过夜饭后孩子们不约而同如潮涌集到大坦。那会儿村里不通电，甚至不知道除煤油灯外还有更明亮的明光。从灰褐木结构的小栅窗格里，散射出微弱的星点油灯光，像是漫天无精打采的睡眼，困乏疲顿。

大人们劳顿一天，夜间还箭着睡眼忙着白天黑夜也不能忙完的手中农活，无暇顾及自家孩子，由他们癫狂发疯。孩子贱生贱养，也不知哪朝哪代起因袭至今，无据可稽。春忙顾不过来，山岙杂草簇生，禾苗也自会从中脱颖茁长，憨厚父辈坚信自家孩子一如禾苗，这是一辈辈人矗立起信念的碑，任凭岁月剥蚀，也不见碎片粉屑剥落，还远比坟头竖起某姓之碑久远。

正是父辈的坚信，这群孩子的欢笑陪伴穿流村子潺湲的槐溪，四季轮回代代不止。在那个大坦窜起尖利的吆喝，穿透粉墙黛瓦，刺破乌黑的天空，散落在四周平仄的山峦层林里，惊落聚集松尖的水珠，滑落进枯黄堆积的松针里，像是岁月行走哪家院落天井的滴漏声，每时每刻召唤着生活美好的愿景。

最好玩的莫过被收割的麦秸，怀抱成一堆又一堆坐在浓黑的天穹下。孩子穿梭当中，如鱼游水，不知疲倦，疯癫得不晓得还要回家上床睡觉这档子事了。

总是这个时候，大人们不约而同提着马灯，拖着乏困步子在幽黑石板路上，一如招魂的人们，吆喝着自家孩子的名儿。那声音掷入平静湖面，泛起涟漪的波晕，向外扩散，刺入宁静乡村的心脏，最后被张开大嘴的夜空吞噬。胆小的孩子，也不招呼同伴，自顾循着声音方向奔去。那藏匿麦秸垛里的自是无法听见，还一个劲地欣喜自己躲匿得如何严实隐蔽。为难倒同伴抑制自己的窃喜时，他家人的额头满是油灯可鉴光亮的珠子，吆喝变成了厉劲的咆哮，脖子暴涨出洪水肆虐的青筋，最后变成衰弱的蝉声，再后来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赶家拿锣四向劲敲，。

该不该为年幼买单

这咚咚声划破乌黑的夜空，如文明都市被防空警报拉响，鸡鸣狗吠，惊扰了村里的每个人。万人空巷，在这个舞台上，族长的智慧被淋漓演绎，他的吆喝劲如千军万马，井条地指挥男人们分头找寻，女人们守好岔路，孩子们上床睡觉。人流中不知哪位竟轻轻飘出一声“我知道”，让族长骄傲脸上遭遇了一层霜降，随后厉声喝道“不得胡说”。他的声音虎啸山林，惊起层巅的暮色烟霭，如绳索捆绑了大家的呼吸。藏在人流里那声音如花蕊骤遇狂雨劲摧，花谢一地。

而远处望去，星点的油灯光编织起一条长龙，蜿蜒游动在宁静的村中，都市的街灯是比拟不了这蔚然的景象。那声声蘸着血性的吆喝齐聚呼吸，掀起了一澜盖过一澜的声浪，排山倒海，撼动了斗大村子的每个旮旯。那孩子如梦惊醒，赶紧跳出麦秸垛，急速跑离大坦，一声声应喝着吆喝“我在这”，疾风似的一路朝家狂奔。煞白脸色的母亲双手箍紧孩子，泪珠滚出眼眶，两瓣粉唇翕动，唠叨喋喋不休。

男人女人们潮一般向前进，将到母子身边，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看着母子也破涕为笑。族长终于安心地发出了有惊无险，回家睡觉的号令。村民们渐次消失在暮色里，聒噪的村子也很快温顺地睡着了。

胆怯生出的故事，不光乎年幼就能拂尘而去，至今还清晰地记着。即使再小铸就的错，也是次事故。它一如妖娆的毒大蟒蛇时时盘绕着你不健硕的身体，越绕越紧，艰于呼吸。

不论过去多久，也不论给予怎样的借口，痛苦不会减轻。

生活不因年幼为你打开一扇原谅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