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诗经》-采蘩
《采蘩》是《诗经·国风·召南》里的第二首诗。描写了宫侯家的侍女为养蚕、为祭祀，夙夜采摘、忙碌劳作的辛苦。
我是宫女小梅，15岁，来公侯家当差已两年。
当东方的天空还未泛起鱼肚白时，我就早早起床，喊醒同伴小兰、小竹、小菊等，梳洗打扮，必须高挽发髻，戴上发簪，妆容整齐，不然会受到头头阿母的责罚。上次小兰就是因为头发零乱被阿母拧脸，红肿了半月，还罚一天不得吃饭。
打扮完毕，我们一行几人提着竹篮，匆匆忙忙去南山坳里，去那池沼之畔采摘白蒿。
启明星闪闪发亮。虽说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冻得人瑟瑟发抖，我们只能加快步伐抗拒寒凉。
沿熟悉的羊肠小道爬山、绕岭，来到山坳，身上有了微微汗意。此时，天空发亮，谷底云雾飘渺，脚下小草露珠晶莹，我们无暇欣赏，直奔坳里的小溪、水塘，因为这里的水边，有成片绿油油、嫩闪闪的白蒿苗。
一棵棵、一把把地采摘，放进竹篮。小兰的篮子满了，就帮小竹采，帮小菊采，姐妹几个相互帮衬，很快装满了每个人的篮子。这时，抬起头来，太阳已在山断处露出笑脸，光芒四射，云雾由谷中向山顶弥漫，笼罩山头，经太阳照射，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姐妹们完成了今天的第一道作业，心情大好，背着装满蒿草的竹篮，蹦蹦跳跳、欢欢笑笑往回赶。这时，小菊第一个冲着大山唱起了最为流行的歌曲《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家随即唱和：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歌里的人儿采葛、萧、艾，是为思念心中的恋人，而我们姐妹天不亮就来采白蒿，知道是干什么吗？
悄悄告诉你，是公侯家养蚕用、祭祀用。春天到了，正是蚕宝宝吐丝结茧的季节，侯夫人要进行蚕祭，祈祷上天保佑，今年的蚕丝更丰盛，质量更优质。
回到公侯家，我和小兰将白蒿送到蚕房，小竹和小菊去祠堂，祭品也需白蒿芽。然后，马不停蹄，小步跑向厨房，有大量盆盆罐罐的祭器等我们洗洗涮涮呢。
洗涤、蒸煮、擦干，厨师们装上祭酒、肉、菜，我们再一坛坛、一罐罐、一盆盆、一碗碗运往祠堂。侯夫人打扮得庄重典雅，指挥着众奴仆摆祭坛，整场子，府里的几百号人都在七手八脚的忙碌着，紧张而有序，皆不敢多言多嘴。
午时到，祭祀仪式开始，乐队奏响了祭歌：
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
（译文：祭坛上满杯清酒倾倒，再供奉公牛色红如枣，先祖灵前将祭品献好。操起缀有金铃的鸾刀，剥开牺牲公牛的皮毛，取出它的鲜血和脂膏。）
巫师挥舞祭棒边跳边唱：
是烝是享，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译文：于是祭坛上丰盛祭品，它们散发出阵阵芳香。仪式庄重而有条不紊，列祖列宗们驾临徜徉。愿神灵赐以宏福无量，子孙们享福万寿无疆。）
我和同伴们站在仆从队伍里，看着看着，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后边发生了什么，根本不记得。
恍恍惚惚，总算等到祭祀结束，夫人和巫师、众小姐们去餐厅用膳，留下我们十几人打扫祭坛。从起床到现在，水米未进，又累又渴又饿，所以，边干活边偷偷往嘴里塞祭品，大家心照不宣。
当长庚星在西边天空闪烁的时候，我们总算干完所有杂活，各种物件归置到位。此时此刻，姐妹们钗横鬓乱，松散的头发像凌乱的篷草，整洁的衣衫也被汤水污得斑斑点点，身体疲惫，腿脚酸痛，有气无力往寝房赶，恨不得一步跨入室内，跌倒塌上，睡个天昏地暗。
想想第二天还得早起采桑叶喂蚕，可不能废了腿脚，我又赶往厨房烧盆热水，喊小兰、小竹、小菊泡脚。四个姐妹，围坐在一起，共用一盆热水泡脚，想起白天的忙碌无暇，不免有些小怨言，我带头用轻唱的形式问姐妹们：
梅：于以采蘩fán？
兰：于沼于沚zhǐ。
竹：于以用之？
菊：公侯之事。
梅：于以采蘩？
兰：于涧之中。
竹：于以用之？
菊：公侯之宫。
合：被bì之僮僮tóng，夙夜在公。
被之祁祁qí，薄言还归。
姐妹们一问一答，最后合唱，将自己夙夜劳瘁的辛酸吟唱出来，减轻了心里压力。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吼：唱什么唱？累的轻吧！原来是惊醒了阿母，吓得我们赶紧收拾收拾睡觉觉。
蘩，就是常见的白嵩，其嫩叶人、蚕皆可食用，宫中祭祀也常用。这首《采蘩》，实际上是前辈宫女写的，因写出了我们宫人的丝丝酸涩，引发共鸣，很快在宫中流传开来，人人会吟，个个会诵，但从未大声唱过。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什么地方采白蒿？沼泽旁边沙洲上。采来白蒿做何用？公侯之家养蚕用。
什么地方采白蒿？采来白蒿溪中洗。采来白蒿做何用？公侯之宫祭祀用。
姑娘发髻高高挽，日夜忙碌不得闲。晚上发髻乱蓬蓬，忙完宫事想回家。
被bì：同“髲”，用假发作的头饰；僮tóng僮：头发高而蓬松，光洁高耸的样子。因为要参加祭祀活动，宫女也得打扮得光鲜亮丽，不能失了主人的身份。
祁（qí）祁：指头发散乱。姑娘们劳累了一天，无暇整理头发，到晩上都松散开来。
写在题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小小姑娘在三千年前的奴隶社会，也有干不完的劳役，她们身心俱疲而又无能为力，只是低低发出这丝丝缕缕的哀怨。
上古时代，并非都是清平淡然，痛彻心扉的哭喊在《诗经》中也常常出现。感谢时代，换了人间。愿那些哀伤永不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