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东篱记谈天说地

《锦江街巷》230:净居寺一念毁

2023-08-02  本文已影响0人  完璧

《老成都》(连载)

(作者:刘和春;摄影: 完   璧; 编辑:完   璧)


【此文作于2010年】

        清乾隆年间,天下承平日久,可谓盛世。当时的成都府一府管两县,即华阳县与成都县。华阳县在东门一带,县令安洪德山东人氏,治下德政平常,而其为人倨傲,尤喜向上表功,图的是个好名声,谋个升迁。在成都东门外锦江附近有座寺院净居寺,其庙产颇多,殿宇宏大,寺中长老是个德高望众的高僧,好诗文,擅墨翰,尤其是下得一手的好棋,更是远近闻名。这长老与安县令也是熟人,每逢岁时年节必有孝敬,安县令自恃是父母官,每有进奉,也笑纳不拒,两人关系看似密切,但长老对这位贪敛平庸俗吏心中颇有点不屑。两人相处,本来无事,但被一次偶然事件打破了。在太平年间,一般达官贵人都虔心奉佛,为的是平安多福,官运亨通。当时的四川总督,不仅信佛,而且雅好诗文和棋艺。这天到华阳办理公务后,便要安知县陪同到静居寺进香。安知县乐得有这样迎奉上司的好机会,鞍前马后,一路小心伺候,但总督几次与他闲谈诗文,他都答非所问,于是总督心中颇有不快。两乘官轿,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一路直奔静居寺。寺庙长老早就在寺庙门前恭候多时。进得庙来,礼节如仪,品茖三道后,总督在寺院各殿进香,长老陪同讲解各殿匾额楹联,总督颇懂佛理,交谈甚是投机,一路谈笑风生,相处融洽。安知县紧随其后,陪着笑脸,没机会在总督面前自我表现,心中颇为窝火,暗自责怪长老不知进退。浏览完各殿后,便在禅房内,陪同总督对弈。小小棋秤,黑白二子,变化无穷。棋艺精湛之人,常找能对弈高手切蹉技艺,一招一式,都见道行。长老是个精于棋艺而又颇明世事通明之人。陪总督下棋,贵在一个火候的拿捏,既不能赢得太多,让总督难堪,也不能输得太多,使总督无趣,要将棋下得恰到好处,仅输一二目棋,使总督赢得艰难,有棋逢对手的感觉,又自觉棋高一筹,满心欢喜。这确实是为难了长老,对着棋盘,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似乎进入了忘我之陪。安知县在一旁陪着,不懂棋艺的他早已百无聊耐,这时见知客僧捧上重新泡上的蒙顶云雾茶,便趁机接过茶盘,亲自送上。总督正对着棋盘出神时,不经意间接过茶碗,轻轻地捋了一下,便将茶碗放回茶盘,老长也正三思而后举子,以为是知客僧送茶,也是不经意间捋了一下茶碗便放回茶盘,似乎连眼皮也未抬一下。这可惹恼了安知县,他心想我乃堂堂县令大人,孝敬总督,他是顶头上司,而你也如此轻慢,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他当着总督之面不敢发作。一会他又替知客僧斟茶,长老也未觉出送茶人不同,但在放回茶碗时,安知县故意用茶盘一撞,使茶水溢出,惊了对弈之人,老长见是知县在捧茶,吃惊不小,连忙谢罪,礼节甚恭。而总督却觉得安知县扰了雅兴,挥挥手让他离去。安知县自讨没趣,陪着笑脸退下,那心中的怒火,却烧得他几乎不能自持。但必定久处官场之人,他仍能面带微笑地伺候着总督棋局完结,送回府衙。谁也没有料想到,这小小的一场误会却种下天大的祸根。

        送走总督后,长老担心得罪了安知县,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几日,见无动静,渐渐地也就把这事忘怀了。一晃两年过去了,总督已经升迁,继任者刚以任不久,一天山门处突然闯来一群官兵,把总手持文书,声称要搜查寺院,因为近来有乡民告状,常有良家妇女走失,怀疑寺院内有僧人窝藏女子。这个罪名可有些吓人。寺院乃清净之地,出家人戒杀生,戒淫欲,窝藏妇女,犯偷窃淫邪之罪那可了得。长老虽吃惊不小,但心地坦然,心想寺院弟子众多,难免有一两个害群之马,便冷静地请官兵搜查,一会各僧房都已搜遍,一无所获。把总坚持要搜查长老禅房,长老心知来者不善,只得点头应允。一会儿,在长老禅房内果然搜出了红斗肚、花小衣以及三寸金莲的弓鞋等女人所用的物件,把总一下子翻了脸,一声令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盘链子将长老锁走,并封了寺院山门。

        安洪德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时候他便显出了他凶残的本性,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方面胡乱找了所谓的苦主,充当人证,又以搜出了物件充当物证具文上报省府,请求查封寺院,法办长老。另一方面他又百般凌辱长老,用尽刑法威胁其招认所谓的窝藏妇女犯淫邪罪行。长老尚来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本,不以恶意揣测别人,却未料到遭这无妄之灾。他百口莫辩,只得念佛,求冥灵中菩萨的保佑。但他必定是年已古稀之人,遭此冤屈,又急又气。被折磨月余死于大牢之中。继任的总督,不知长老为人,也难辨别事情的来龙去脉,草草地在安洪德的呈报文书上签字定案。就这样,静居寺被查封,庙产被拍卖一空,僧侣们有的转到其他寺院挂单,有的还俗为民。成都一座宏大的敕造静居寺,在短短的半年间便成了废墟一片。

        常言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静居寺遭此灭顶之灾,一下子成为轰动成都府的新闻事件,在人们震惊之余冷静下来,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先是与长老相处十多年的知客僧,以及伺候长老的小沙弥,都从未发现过他接近女色的蛛丝马迹,都知道他是个德高望重之人。四乡里的村民,也未发现那家走失妇女,何处来的苦主?相反大家还感谢长老的仁慈,念叨他灾荒年月的赈济的恩德。但大家苦无证据,过了不久便明白了。井市中的一个无赖,平常溜门撬锁的偷儿,有天在集市上喝得酩酊大醉时,便吹嘘长老禅房里的女人所用物件是他偷放的,还说有一个差人找着他愿给十两银子,让他干这件事。事后他知道陷害了长老,银子也未得到,后悔之余,便酒后失言,道出了真相。乡亲们气得拉他去州府揭发,他吓得酒醒了大半,赶忙趁乱溜走了。不久,有人发现这个小偷淹死在堰塘里,都骂他罪有应得,但长老冤屈一案也就石沉大海,无法昭雪了。

        民间的议论,沸沸扬扬,传到安洪德耳里,吓得他心惊肉颤,惶惶不可终日。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为了弭平议论,趁着安顺桥被洪水冲毁要重修的机会,他将罚没庙产拿出部分,加上惩恶的赃款,重修了安顺桥。大桥石基木柱,覆以瓦屋,成为一座风雨无碍的廊桥。华阳县中有趋炎附势之人,将桥名命为“安顺”,取安民心,顺万事之意,以彰显安知县清廉的名声,更为甚者还立上了他的牌位,崇德惠恩。

        但是民间的议论仍未消失,特别是安知县离任返回山东时,有人说,他聚敛民脂有膏的船在江口河中沉没了,那是静居寺中韦驮菩萨显灵,替长老和众僧侣报了仇。

      (下篇:《不解情结净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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