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孤儿岛(跳跳的假想园)
这场雨,是开春以来下得最痛快的一场,蚤蚤特别喜欢听雨,可无故又害怕打雷。
刚到家里没一炷香的功夫,闪电如刀,劈破黑云,接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蚤蚤把头钻进被子,等雷声过后再听雨声。
夜里,雷声停了,雨点洋洋洒洒,淅淅沥沥,浇住在蚤蚤孤寂的心田,湿润了他内心深处荒凉无比的土地,就差点温度,泥巴里的精灵都会破土而出。
他又做梦了,他梦见了老爸说的孤儿岛。
蚤蚤梦见的孤儿岛,天并不蓝,水也不绿,天和水都是黑茫茫的一片,比平时看见的黑了很多。
岛上岩洞星罗棋布,蚤蚤躺在自己的洞中,不知道隔壁的洞里有谁,隔壁洞里的谁也不知道蚤蚤是谁。
每一个洞穴离得很近很近,可洞里的他们却咫尺天涯。
蚤蚤想走出去,看看孤儿岛的风景,可是自己就像被无数的葫芦套套住一样,越是挣扎,铁丝扣得越紧。
终于有一根铁丝勒进他的咽喉,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大声叫喊道,“妈妈!妈妈!妈妈!”
“怎么了?怎么了?蚤蚤,蚤蚤,蚤蚤,”老妈轻轻抚摸,并摇了摇蚤蚤的头,猜到蚤蚤正在梦魇当中。
“嗯…”蚤蚤慢慢苏醒过来,看见老妈温柔的眼神,脸上现出了微笑,撒娇似的投入了她的怀中,“老妈,我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孤儿岛。”
“你怕吗?”
“很怕。”
“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为什么害怕?”
“因为看不见,我好害怕。”
“别怕,有老妈在。”
老爸听蚤蚤说梦见了孤儿岛,脸色刷的一下黑了下来,就像这场雨刚刚打起雨点时一样。
金三顺又开始清嗓子了,“我真的好孤独。”
山谷回音,“真的好孤独,好孤独,独。”
雨点打落在芭蕉叶上、山泉中,像是乐器师在为他高亢而孤独的歌声伴奏。
蚤蚤讨厌金三顺的声音,因为他让他落了一个偌大的笑柄给整个春天大道的小孩儿们,还有梅兰青山上那群无聊的家伙。
蚤蚤对着梅兰青山放声大喊,“金大哥别吵了。”
山谷回音,“大哥别吵了,别吵了,了。”
夜莺听见了,拍打着翅膀,抖掉身上粘上的水珠,“这歌声,比刚才那哥们的好听多了。”
蚤蚤以为夜莺又在嘲笑他,怼了一句,“知道你是歌唱家,别在那里阴阳怪气尽说瞎话。”
“什么说瞎话,你是好话不听,歹话也不听,我是真在乎你的声音欣赏你的声音,你的声音绵延悠长,像古老的歌唱家唱的那样,这是失传了很久的好声音,”夜莺站在半山腰的一棵古松树上,对着蚤蚤说话的方向说道。
蚤蚤不知道夜莺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对着梅兰青山又喊了一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山谷回音,“花落知多少,知多少,少。”
蚤蚤束起耳朵,欣赏着自己的回声。他发现,其实自己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虽没金三顺的高亢,可却十分清爽悠扬。
“我的声音真的好听?”蚤蚤对着山腰上问道。
“信不信由你。”
“可是,声音好听又怎么样,你的声音不是也很好听吗,那又怎么样?”
“可以唱给别人听,也可以唱给自己听。”
“唱给别人听?唱给自己听?”
“对,唱给别人听,唱给自己听。”
“那么,来一曲?”
“来一曲。”
蚤蚤和夜莺合唱,春天大道、梅兰青山,响起了他们的歌声,在风中,在雨里,在雨点滑落的芭蕉叶上。
蚤蚤很开心,他没想到自己却是天生的歌唱家。心里面的所有不快、疑虑、顾忌通通如同冰块掉进了一杯滚烫的热水里,慢慢化解,消融。
这一夜,蚤蚤睡得很踏实,他又梦见了孤儿岛了。
他在自己的洞里清了清嗓子,葫芦套子莫名松动了许多。他继续清了清嗓子,葫芦套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原来,唱歌可以解开这岛上的魔咒。
蚤蚤走出洞穴,黑茫茫的天和大海都清朗了很多,他窥视着隔壁的洞,仿佛看见了雪儿,看见了老爸,看见了从为蒙面的金三顺。
他想告诉雪儿、老爸和金三顺,其实孤儿岛的外面很美:远处有航行的风帆,有翱翔的海鸥,有会飞的鱼……
可洞里的人们并不理他,都用一双莫名惊诧的目光看着蚤蚤,怀疑蚤蚤。
蚤蚤走到岛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深情地对着大海唱歌(爸爸的诗《小岛》):
我没有一滴海却向往大海
我从黄泥里来
饿了吃母亲的蔬菜
渴了喝母亲的乳汁
母亲的蔬菜和乳汁来源于黄土地
弱不禁风生长的倔强的烙饼和奶酪
你骑着雨中的彩虹给我说过
你生于大海长于大海
五彩斑斓的大海里露出了海的脊背
你将来必埋葬于一块陆地——鲲背上
我本想你来,为此等待了千年
你终究没来,也没说你不来
我和我的酒在泥窖里熬出了白日梦
躺在小岛里酣畅淋漓
我们嚷着要坐着我们的小岛去海上
我们的小岛风雨飘摇
只容得下三个人,我们和你
我们的小岛圆圆的长长的空空的
等你来还要多少个千年啊
我怕我们都活不过下一个千年
不用等你来,我们黎明就出发
海上圆圆的长长的空空的小岛
是我们的畅饮之地
我们和你都醉
在苍茫茫的大海之上
连同我们的小岛一起
不需要指引不需要方向
海鸥飞向蚤蚤,飞鱼游向蚤蚤,都围绕在他身旁,为他伴舞,听他歌唱。
听见蚤蚤这天籁般的歌声,老爸从洞中爬了出来,雪儿也从洞中爬了出来,接着,金三顺爬了出来,狮子爬了出来,猫爬了出来,猴子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