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和乐晚境
周末姐姐家外甥女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一大家子都很满意。俩人是高中同学,虽然大学一个在济南一个在青岛,但依然经受住了考验,终于双双见家长了。
见完新人,意犹未尽,几个小字辈就带着他们的老宝贝们去逛吃。外甥女给老太太买了一副金耳环,孙子给她买了一副银手镯。末了去老街一家祖孙最喜欢的店吃晚餐。
老妈有儿女买的饰品,孙辈们买的意义自然又不一样。
爱就是把最好的给你。虽然外甥女刚工作一年、孙子还在上大学,他们却拿不多的积蓄把他们爱的外婆/奶奶装扮一番,再带老人们去吃一餐美味。
让人忧心的不婚、叛逆、啃老、懒惰,在这一大家子的小字辈身上似乎没有踪影。一如他们勤劳质朴的长辈,孩子们都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在最好的年纪谈一场干净的恋爱,然后走向婚姻。
孝敬老人,教导幼子。在烟火气里和气地过好日子。
人都说我老妈是有福气的人。这些是她经受了岁月洗礼应得的奖赏。
我老妈嫁的是一个孤儿。我老爸在一场暴雨导致的塌房事件中失去了双亲。十岁的老爸和大三岁的姐姐小六岁的弟弟是靠街坊邻居的接济成人的。
在部队里的老爸娶了不识字的老妈,在赤贫的状态下。茅屋是漏雨的,衣衫是褴褛的,被褥是单薄的。
在我幼时记忆里,我们睡的大土炕铺着厚厚的麦秸草,上面覆上单薄的褥子,被子不够厚,脱下来的棉衣都盖在身上。
白天下地,晚上穿针走线,空余里养猪养鸡鸭鹅养兔子。尔后承包到户后自建烤烟炉,整夜的添炭烤烟。装炉卸炉爬上爬下,我老妈都干得。
把烟叶分等级去卖也是老妈的差事。老爸在镇上有一份公务,在家里老妈承担了劳力和主妇的一应角色。
好在有同村的舅舅和表姨家帮忙,我家的农活都没有落下。
家境一天好过一天。给叔叔盖起新家园说上亲事成家立业。
自家也攒钱盖了出厦的大屋。四兄妹也慢慢长大了。
后面老妈又是带孙子又是带外甥们,我家的俩娃与老妈的感情深浓,自小他们吃的喝的穿的都是老妈一手操持的。
我家俩娃小时候穿的棉衣都是外婆一针一线做的,邻家说喜欢这种又绵软又轻的衣服,我妈赶着就做好一身给送过去。这是她牺牲一周的休息时间在带娃的空隙纯手工做成的。
她累吗?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就不闲着。舅舅家表姨家帮衬我家农活,我妈承担着他们家大人孩子们的衣服针线,甚至被褥也是老妈去帮手做好的。
邻里要画个鞋样子剪套衣服,也过来找她。光是各色花样夹在书本里就厚厚的一大本。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做鞋需要自己动手拿旧衣服粘”缺子”,拿自家种的麻搓麻线、纳鞋底。
吃不好的年代,光这些细碎的手工得花多少时间?就着昏黄的煤油灯,见天晚上老妈都在穿针走线。
老妈是忘我的,时刻有着分身术似的充当着多重角色,把家里家外的活计、孩子的养育教导、邻里亲朋的关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算计,理得清晰做得到位。
我常想,若是我妈生来有机会上学,那她能做的真是多了去了。无论在哪个领域里,以她的忘我与投入,豁达与共情,一定会有所建树的吧。
然而人是拗不过命运的。她再怎么背着小姨在校门口徘徊,也是没有机会念书的。自幼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使她性格极其坚忍,且知足感恩。她仿佛不知道什么是难,也没有什么难能吓倒她。
她谦恭卑微,把谢意写在脸上挂在嘴边。得别人的帮忙与好处,她绝不会忘记,必将加倍奉还。她所到之处,赢得的是人缘,得到的是友情。
我老爸老妈在深圳的七年里,我们搬过三次家,每到一处,邻居们都是我妈的好友。好吃的好玩的,甚至娃娃的衣裤棉袄,只要人家说好,她都倾囊与人分享。
外出买菜认的老乡,她时常走动如亲戚。以至于她回家乡几年了,每次碰见人家都对我念着她的好。
我妈只在识字班认得不多的字,她的人生拿她的话说有太多的缺憾。然而我心里一直以为,我不能超越她得到更好的晚年。
她对小辈们的上心,使得孩子们孙辈们对她的爱深浓而自然。
我好像没有她那么好的精气神、那么强的责任感,貌似养大俩娃都花费了我太多的力气,以至于不晓得多年后会不会有气力和机会带好孙辈们。
她毋庸置疑将有四世同堂的和谐晚境,而我不晓得如她那般年纪的时候亲人们会不会时时团聚。
我被孩子们说成乖戾偏执,过于严苛,且懒,在衣食丰足的日子里还时时的抱怨。不如他们的外婆,永远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有求必应。
我达不到她的修为。她目之所及即是世界的全部,她全力以赴而又心满意足。
我觉得世界那么大,我得去看看。无时不在憧憬着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向往着不曾见过的风景。
她没有念书却活成一本书,以至于每周我得和她连线一两次,一讲甚至一个多小时,才安心。
有她在,我便安心当个孩子;有我们在,老妈便有安乐的晚境。亲情维系,我们相互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