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生死关头，亮的才是底色

见字如面第二季回归了，上来就投了一枚重磅的催泪弹。

第一期以生死为主题，讲述了太平轮生还者、吴三桂向被擒父亲、台湾乡土作家黄春明给自杀儿子、空战牺牲飞行员之妹给敌方牺牲飞行员的妻子、琼瑶向儿子儿媳、白血病患者李真给妈妈写下的6封信。

有感动，也有愧疚；有大爱，也有自私。

往往只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性的善与恶才能一览无遗地展露出来。

初听琼瑶奶奶的这封死亡宣言，我觉得甚是合情合理，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知识女性的开阔眼界和前瞻思想。而且早有耳闻，她的丈夫平鑫涛先生与其观点高度一致。

早在病前，平鑫涛先生就曾公开承诺过：“当我病危的时候，请你们不要把我送进加护病房。我不要任何管子和医疗器具来维护我的生命，更不要死在冰冷的加护病房里。所以，无论是气切、电击、插管、鼻胃管、导尿管……统统不要，让我走得清清爽爽。”

既是如此，琼瑶奶奶和平鑫涛的三个子女之间又何来的那场撕逼大战呢？

后来几经探究，我才终于明白矛盾的核心在哪里。说白了，就两件事：

第一，双方对于病危的界定存在分歧。

从平云公开的致信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琼瑶眼中，平鑫涛已然失智，不记得所有人，也无法再对琼瑶表达爱意，这就已经是“没有灵魂的肉体”了，不再值得活下去。

而在平鑫涛的三个子女眼中，所有医生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判定过父亲病危，仅仅是失智而已。只要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活着就足够，记不记得孩子们根本不重要。

第二，平鑫涛子女不满琼瑶在网络上的公开诉苦。

平云在信中就已直截了当地声称，他们一直难以理解琼瑶这一连串发文的目的。除了为了出书，所求为何？

很显然，琼瑶之前在网络上的诉苦引发了大众的深切同情。很多人都在声讨平鑫涛的子女们罔顾老人的尊严和心愿，强行表演孝道。

所以，为了澄清事实真相，为了反抗很多人不明就里的声讨，平云站了出来。当然，为了拉拢大众的同情，捎带手把当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也一并抖了抖：

“您和父亲感情的事，外人无从置喙。但身为子女，我们从来不曾忘记当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以及自己母亲所受到的委屈与痛苦。如果一段爱情是建立在伤害另一个人，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牺牲上，那么这样的爱情无论如何并不伟大，也不值得拿来歌颂炫耀。”

请问这跟当下算不算病危有直接的关系吗？不是号称很反感琼瑶在网络上公开父亲的病情隐私吗？怎么到自己这，也兴致勃勃地自爆起秘闻来了呢？

其实回过头来仔细看双方的矛盾核心，归根结底，还是对继母先天的不信任和恶意在捣鬼。

少了平鑫涛在家里坐镇，双方都失去了粉饰太平的动力。平云的公开信抬头就声称“琼瑶阿姨”，瞧瞧，这么多年的怨恨啊，到底意难平。

读信之后，梁文道说了几句十分中肯的话。为什么病榻之前，总有八点档大戏？

因为中国人平时都太含蓄了，很多话不爱直说。只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终于图穷匕首见。

琼瑶奶奶啊，写了一辈子爱情。到末了，却居然声称不再相信人间有情。

《战狼2》里有这么一个镜头，当救援飞机终于降落在工厂里，大家纷纷组织妇女和儿童先上飞机。但此时，工厂的中国大管家却夹着一箱钞票，悄悄地混在了队伍中。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泰坦尼克号上，战场中，总有一些只顾自己抱头鼠窜的人。

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义愤填膺地斥责和鄙夷这些人。但讲真，我说不出来。

因为我想，在命悬一线的时刻，自保是人的本能。对于那些站在道德高地上的人们，我其实也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当他们自己真的面临生死的选择时，能否做到言行一致。

周迅在这期节目中读到了太平轮生还者的一封信件，其中有这么一段回忆：

“我拼命向那几个人呼救，他们毫不理睬。一来他们的气力也用尽了，二来方木块上人坐多了也容易下沉。”

这样的冷漠的确是件容易让人气愤的事，可是读到此处，我的心里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怨恨。

当年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上映时，就曾扯出过震惊世界的海难食人案。

1884年的7月，“木犀草”号游船遇难，其中有4名船员被困在了南大西洋。最后，其中的3名成年船员杀死了孤儿理查德帕克，靠着分食他的血肉得以生还。

当那3名船员获救之后，英国曾就他们是否获谋杀罪展开了长达数月的审判。期间，法庭数次陷入沉默。

过程之所以如此艰难，恰是因为在那种极端危急的状况下，他们的选择的确情有可原。

虽然法庭最后的结论是危急状态不能作为谋杀指控的辩护理由，依然判定他们有罪。但最终，女王将刑期从死刑减到了6个月监禁。

65年之后，富勒还以此为原型虚构了法学界著名的洞穴探险者案。秉持不同流派观点的法官们各执一词，最后做出了多种理由、完全不同的判决。

但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分析，我觉得在死亡面前，任何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也正是因此，那些由死亡激发出的人性的真善美，才值得被歌颂。

和琼瑶一家的撕逼截然相反，白血病患者李真写给妈妈的信则展现了病榻之前，人世间可能存在的所有美好。

他在信中描述了自己患病三年来，家人对自己的救济和照顾。

生病之初，大哥义无反顾地拿出了所有积蓄，还供出了骨髓。7岁的侄女哭着说自己再也不吃零食了，把钱留给叔叔治病。哥嫂为了更好的照顾他，辞掉了工作，专心照顾他到出院。

三年之中，每天他们都要从医院到出租房来回往返六趟。因为身体虚弱，母亲坚持天天为自己擦拭身体、泡脚。一家人将他照顾得一丝不苟，却从来不曾喊过苦和累。

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还。

关于疾病所能带给一个家族的伤害，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领教过。父母子女的不堪重负，亲戚、甚至是兄弟姐妹为了不受经济上的牵连而中断来往的比比皆是。

这当然可以理解，但也的确更反衬出了李真一家团结一心的真情和温暖。

在这封信之后，没有设置嘉宾点评的环节。我想一切言语在这样伟大而无私的爱面前，都是暗淡无光的。只有掌声，长久而热烈的掌声能够表达我们所有人心中的悲悯和敬意。

如今的综艺节目琳琅满目，很多我都是习惯用高倍速播放来观看的，并且至少是1.5倍起。但只有《见字如面》是真的舍不得。

这是一个可以沉心静气的节目，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是读信人或嘉宾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值得细细的品味。

许知远和俞飞鸿在《十三邀》的对谈中，曾共同表示过喜欢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因为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中，反而能展现人性的丰富与鲜活。这在和平年代中，是多少都会被掩盖的。

最有资格为人性做注脚的莫过于信笺。我想，也恰恰是因为它能够展现出真实的内心世界，所以才能够将那些脸谱化、模式化的形象还原成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而这，也是《见字如面》最打动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