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4
巨人步行了四十七天,他一路向北,用了十三天,穿过了风雷峡谷,之后又向西,沿着无尽沙漠的边界,直到第四十三天才走到了永冻冰原,他不知疲倦,一日只睡六个时辰,他发誓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多走一段路程,他习惯了沿途的种种,风雷峡谷的暴雨一下就是三年,他在齐腰的雨水里净洗着肮脏的灵魂;无尽沙漠的吹来的热风炙烤着他的每一寸黝黑的肌肤,黄沙侵蚀着他无神的双眼;他不得不攀登永冻冰原每一座必经的险峰,他在山腰伫立,在峰顶清醒。
冰原的碎石磨破了巨人厚实的脚掌,热血眷顾了这里的青苔,他的呼出来的每一口热气都被周遭的寒气逼杀同化,这里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只有数不尽的白昼与孤独,以及漫天稀落的雪花。巨人觉得某一座冰山的山顶一定有一片茂密的雪树林,它们在山顶的风口处抱作一团,错落生长,每日开出的雪花都被冷风吹来了巨人所在的低谷。巨人张开他的右手,将飘来的一朵雪花放在掌心上细细观察。“噜噜噜噜噜”这是巨人惊叹的低语,也是对美好事物的惋惜。雪花在巨人的掌心融化,这一朵注定长不成一棵雪树。于是巨人继续慢步向前,脚底的痛感已然钝化,思绪却清醒的可怖,这是寒冷携来的一把双刃剑,痛苦的经历开始在巨人的脑海里闪现,身体的钝化却又让他在极寒之地进退自如。
他回想起15世纪的那场人类浩杰,南部与北部因为文化冲突,仇视彼此无休止的屠杀,被当做攻城炮灰的他,无情的撕扯着南部敌人的防线,死在他手下的百夫长,怒目圆睁,尸首分离。失败方的种种眼神,在他脑海里闪现,村妇们绝望地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幼童们撕裂地在大街上嚎啕,城墙上每一个被高高挂起的失败者的头颅的眼神空洞。大火在这南部城里烧了三天三夜,胜利者在暴怒下的狂笑,失败方在痛苦里的嘶吼。
这是15世纪的人间炼狱,是巨人用他的重拳打开了那座城市本该坚不可摧的城门,是他打开了北部胜利者们行使胜利的通道。他累坏了,汗水与血水浸湿了他的甲胄,他倚靠在破碎不堪的城门,缓缓地坐下,回首望去,城墙下的尸体堆积成山,血腥味刺鼻难闻,紧接着胜利者点着了胜利之火。他们拿村妇庆祝,用幼童设宴,然后他们将之推下火海,付之一炬。
巨人闭上了他的双眼,“噜噜噜噜噜噜”他在永冻冰原的石碣上泣不成声,他泪水悔恨成冰,这是放逐的必经之路,他决心穿过冰原,却每每都要与自己的过去痛苦为伴。
冰原放逐之人的第四日。
眼前是一座山,一座巨人永远也无法穿过的冰山,巨人心里明白留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要么葬身此地。他回首来时的雪路,印记还在,只是罪过容不得他再次回头,巨人抓一把雪花,放进嘴里。起身,背起那把象征罪恶的血斧,继续向前。白日即将远去,黑夜悄然到来,冰山拥抱黑暗,不再发出耀眼的白光,沉寂的黑夜只有寒风从耳边飘过,巨人迎来了极大的痛苦,他于山腰一半的地方听到了凄美的歌声,这是死神赠予将死之人的见面礼。他感受不到脚底的温度,亦不知道这对坚实的臂膀是否还属于他。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随之瘫倒下来。“噜噜噜噜噜噜”他在低吟着什么,死神不得而知,巨人凭借自己最后一丝气力,将血斧从他的身下抽出,就不再动了,死神接过他的血斧,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回礼,他明白巨人的意图。
死神在天空飘起,他顺着永冻冰原的寒风来到了世界尽头的混沌之泉,他将血斧高高的举起,紧接着投入到泉水里,泉水依旧清澈,血斧在泉水里荡漾,然后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