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骨气的死 - 草稿
雪慢慢停了，余延冬感觉身体越来越暖，麻酥酥地，小时候有一次掉冰窟窿里，醒来就趴在姥姥家柴火烧的炕头，此时此刻它就被那种暖和与踏实包裹，好像永远可以归属在这里。余延冬抬抬眼皮，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雪还是雪，只有斜上方看到了几棵树，他叹了口气，想继续享受这种“暖”，但一丝清醒意识调动出了大脑记忆中的专业医学知识，又像一个鹰嘴锄在猛力敲打他道：当冻伤的人开始感觉温暖是危险的……啊，一块石头落地了，他终于来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是的，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周围一片白雪茫茫，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手指像是带了一个冰手套，活动非常困难。不得不用手臂带动手，像是是工厂里机器人的手臂，他花了十几分钟才把手送到衣兜，然后就像挥动曲棍球杆一样，把手机“打”出来。再次扭动胳膊，用完全不活动地手把手机推到自己的头下，他斜扭着手臂用大拇指的关节点开，乌黑的屏幕一下亮了，上面显示近53个未接电话的提示，手机被这些电话打到了电池红色尾格。他毫不留情的用手把未接电话都向上一抹，然后点开按键，艰难的点完11个数字后，点击拨通键……
手机发出“嘟……嘟……”余延冬心脏猛烈地突突着，他专心致志地听着，突然间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余延冬地心被紧勒了一下！整个人赴在那里跟一只僵死的鸟一样。他半天没有呼吸，咬了咬下嘴唇，有一种比死还要可怕的一种的情绪升起，他的身体僵在那里，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空虚和恐惧……
“叮叮叮……叮叮叮……”
余延冬心再一次猛地跳起来，心脏仿佛卡在了嗓子眼，他睁大眼睛，看到屏幕上显示：老婆
他吃惊地看着这两个字，他想不起什么时候通讯录被改了，鼻子开始发酸，这股酸劲儿顶到前额，他鼓起勇气用力一摁，然后点击喇叭图标。
“…………”
电话那边一片安静，余延冬把脸紧贴着手机屏。
他知道是她，
她也知道是他，
他想说，
但是所有的话都被一种力量封住，
他紧张且聚集所有的精神听着，
突然他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然后眼泪就像河一样淌出来。
鼻管也被堵住了，他吸了一口气。
三石说：“我刚正接受检查。”
余延冬调整了气息，努力地回了一个“嗯！”
三石说：“帐还完了。”她表示了一下她知道
“……嗯！”
“就是变成了我欠你1700万，然后你想“撕掉了欠条”！”她再次展示她惊人的洞察力
余延冬一下停住了呼吸，发抖着一字一字地说：“是-我-主动的，我-感激-你的。完全-完全不用你还！”
三石听到了他诡异地声音，更快速地和现状接轨了，她的声音也跟着紧张和颤抖起来：“我不会感谢你！你不过还是个胆小鬼，这辈子你没超越你的祖辈和往世，你想死，但是只是逃跑的死。你爱惜自己比爱惜任何事情都要紧。”
“……”
“你不肯让你的过去在这辈子死掉！你不肯让你的身份死！所以你现在去什么鬼地方去找死，死就死吧！好好的死，最好配上点雄壮地音乐。”
余延冬突然嗤嗤地笑了，就像一个正准备哭的孩子，被人突然咯吱了一下。那种不情愿又不得已的笑了后，又终于因为被深深地了解心服口服地笑了。
被三石骂完，突然觉得很快乐。竟然觉得轻松起来，然后换了话题，关切地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恢复的好吗？”
“一个马上变成鬼的人还要关心我?谢谢你，我很好！”
“叮叮”手机给出了关机前的提示
余延冬紧张起来，就像最后的氧气包要破碎了。他很紧张很大声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谢谢你！因为你，我没有白走这一趟！我爱你！我爱你！但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命，我只是想深深地说一句：谢谢你，遇到你我真幸运。”
三石颤抖着哭了：“告别了？”
“对不起。我爱你，可是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好的，我接受你的选择！现在可以跟你告别！”
“在你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你没有白来过，我这有和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还有你的孩子会在四个月后出生，我刚刚做了第24周产检……”
余延冬听到这句话仿佛就像接受了外星球的信号，他完全没有能力破译。阳光开始出来，外面的雪闪着耀眼的光。
余延冬说：“孩子？”
“算是给你最后一个惊喜！”
余延冬突然呜呜地哭起来，在这声音里，手机自动关机。他想扇自己耳光，可是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他躺在那里，绝望和悲伤，想问问谁让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地这么选择和活着？
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会留下这样能传递的痕迹，和三石的孩子？想到这，他充满了爱怜地心痛和心疼着。和三石人生的交汇，已经是这辈子最奢侈地一个经历，和她还有孩子，我配吗？我能吗？
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
余延冬的鼻尖已经是深红色，他觉得身体的器官都开始抛弃它了。他躺在那里，从极度绝望中开始冷静。他开始有意识地呼吸，当意识到呼吸后，他发现凌乱地思考和追问开始停止了。然后余延冬在一个静止的空间里安住下来，这时候很多更加有意义地答案开始展现：
“是我让我自己过成这样！不是妈妈，不是妹妹，不是别人，是我！”这个答案如此新鲜而有力量。余延冬再次审视从灵性里来到的这个答案。“我享受自虐，我认为自己不配得所有美好的东西！”答案越来越可怕！但带着巨大的能量，让余延冬几乎颤抖。
“因为我的自虐，连我爱的人都跟着连累，如今三石脖颈面部被烧伤，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余延冬再次泪流满面，但却出奇地平静，没有过去的内疚和自责。只是看到了够让人惊讶万分。
“我宁愿让身体死掉也不要享受美好生活的自己！”
“自始至终，我都在分裂我的生活。好的和坏的。我可以得到的、我完全不配得的。”
余延冬眨了眨眼睛，呼吸越来越平静而深沉，他发现这股气流在腹部里变得开始温暖。他流着泪对自己说：
“余延冬，我尊敬你！虽然你用惩罚式的方式活了43年，但不怪你！你尽力的演好你自己了。对的漂亮，错的也很精彩！我们和解了！”
余延冬在这广袤的雪原里真正地轻松了。他躺在那里，一个念头闪了一下：“我帮三石一起把孩子照顾大，多好！”
余延冬注意到了这个念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嘲笑和欣赏自己这个想法的笑。
就在这时，天空中发出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余延冬非常平静，他看到天空中一个黑点越来越逼近自己，他仍然只是安静地呼吸着。耳朵听着这轰隆隆的直升机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