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讲透资治通鉴》018 为什么礼器比土地重要?
《熊逸讲透资治通鉴》018 为什么礼器比土地重要?
一、新筑大夫仲孙于奚向卫国国君索要曲县和繁缨。对这种公然挑战礼制,蔑视权威的事情,国君会不会答应呢?孔子是如何评价这件事的?为什么孔子会认为礼器比土地重要?
答:1、新筑大夫仲孙于奚向卫国国君索要曲县和繁缨。对这种公然挑战礼制,蔑视权威的事情,国君会不会答应呢?
——国君很可能在虚名和实利之间权衡了一下,觉得省下来的土地更划算,所以就答应了仲孙于奚的要求。
2、孔子是如何评价这件事的?
——孔子对这件事有一段很经典的评语,被司马光转引过来。孔子的意见是:如果仲孙于奚嫌国君一开始赏赐自己的土地太少,国君不妨把土地加码,就算给多了也没关系,但是,名和器绝对不可以乱给。
孔子的原话是:“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3、为什么孔子会认为礼器(虚名)比土地(实利)重要?
名和器,代表着尊卑的秩序,在一个上下尊卑、稳定有序的宗法社会结构里,名和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东西,一旦错乱,上下尊卑秩序就没有了,管理结构就散了。
所以,在孔子看来,国君的统治能力就建立在对名器(虚名)的控制能力上。一旦把自己专属的名器给了别人,就相当于把政权交了出去,从此就会一溃千里,以亡国收场。
二、在操作层面“名”和“器”既然是一体的,那该如何维护?为什么?
答:1、“器”如何维护?
——孔子认为,器就算再不值钱,也不能乱给。
比如,上一课中提到的仲孙于奚不肯接受土地,希望卫国可以赏赐自己曲县(以编钟为例)和繁缨,但仲孙于奚的身份是大夫,判县(左右两面挂编钟)才是他的标配,他想要曲县(三面挂编钟),看上去只是多挂一面编钟而已,但多挂这一面编钟,这位大夫就有资格和诸侯分庭抗礼了,要知道卫国的国君也不过就是诸侯的身份,用的也只是曲县而已。
繁缨也是同样性质的物件。从物件本身来说,它不过是挂在马的鬃毛上的一点装饰,比曲县更不值钱,而在名器的意义上,只有给诸侯拉车的马才能装饰繁缨。
所以,从名器的角度来看,仲孙于奚的要求是在公然挑衅国君的权威。
2、“名”如何维护?
——“正名”。
这个要“正”的“名”,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孔子认为,搞政治一定要光明正大,“正名”虽是小事,但一定要放在首位,如果“名不正”,则最后一切都会乱套。
比如,卫出公和蒯聩的矛盾若要解决,很简单,“正名”,卫出公悔过自新,哭着去请父亲回国做国君,自己退位当太子就可以了。
由于卫出公和蒯聩最初的“名不正”,这是后来导致卫国一切灾难的根源。
三、“晋文公请隧”是一个什么样的事件?司马光通过讲述“晋文公请隧”事件并联系“韩、赵、魏三家受封诸侯”想表达自己的什么样的观点?他是怎么论证的?
答:1、“晋文公请隧”是一个什么样的事件?
——晋文公帮助周襄王平定了一场王室内乱,假如不是晋文公肯出力,周襄王就做不成天子了,于是周襄王拿出土地,但晋文公不要,只想要“隧”。
所谓隧,是一种丧葬规格,挖墓地的时候可以修一条隧道让棺椁通过。
根据礼制,这样的一条隧道是天子专属的丧葬规格,诸侯的棺椁只能用绳子吊着垂直放到墓穴里。
晋文公的这个请求和仲孙于奚异曲同工,但周襄王明确告诉晋文公: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您要是想坏规矩,享用天子级别的丧葬规格,那除非您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改朝换代,把我赶下台。
这番话还真的把晋文公说怕了,不敢再提非礼要求了。
2、司马光通过讲述“晋文公请隧”事件并联系“韩、赵、魏三家受封诸侯”想表达自己的什么样的观点?
——司马光想表达两个观点:
一是破坏礼制的推手不是韩、赵、魏三家,而是周威烈王本人;
二是王朝的崩坏就是从名器的滥用开始的。
3、他是怎么论证的?
为什么司马光会认为“破坏礼制的推手不是韩、赵、魏三家,而是周威烈王本人”呢?
首先,三家大夫以下犯上,欺负自己的国君,瓜分自己的国家,按照礼制,天子应该发动天下诸侯来讨伐他们才对。周威烈王不但不加讨伐,反而拿诸侯的名分来表彰他们,这可真叫破罐子破摔了。
其次,三大家族就算再强,只要周天子一天不认可他们的诸侯身份,他们一天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就像当初“晋文公请隧”事件中,如果以实力对比来看,晋文公若想把周襄王赶下台,简直轻而易举,但他怕犯了众怒,让其他诸侯找到借口,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这种情况在春秋时代其实很多,司马光列举说:鲁国的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晋国的智瑶,论实力都能发动政变,取国君而代之,他们当中也没有哪个是善男信女、心慈手软。
但之所以谁都没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害怕僭越名分会惹来众怒吗?)
现在,周威烈王竟然把诸侯的名分给了晋国的韩、赵、魏三家大夫,就突破底线了。天子既然允许他们当诸侯了,他们的地位也就名正言顺了,谁也没资格去讨伐他们。
所以这件事,不是韩、赵、魏破坏礼制,而是周威烈王自己破坏礼制。
君臣之礼既然坏掉了,有规则、有秩序的社会从此就变成了丛林社会,弱肉强食而已,周朝再也维系不住,然后自然是国破家亡、生灵涂炭。
结论:王朝的崩坏就是从名器的滥用开始的。
(复习一下“001 《资治通鉴》为什么从这个年份开始?”——“......《资治通鉴》是以“稳定”作为核心政治诉求的,在儒家体系里边,必须正名才有稳定。
所以,司马光才会以韩、赵、魏三大家族的族长被周威烈王封为诸侯——这么一个“名不正”的小事件作为开端,将这个表面上的小事件解读为全部历史当中最大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