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2）
后来我离开了无名山。
听说苏晓和迟暮成亲了。
我不知道苏晓是不是真的开心，因为我总是想起那天我去牢里看他，他声音低低的，说，迟暮走了。大概他没想到迟暮就这样抛下他了。
可是苏晓是真的又去找迟暮了。
苏晓该是爱惨了迟暮。
可苏晓最后也没和迟暮有个善终。
迟暮病了，许是现在癌症晚期一类的病，没救了。
我知道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对迟暮的可怜，毕竟我喜欢苏晓，我希望他幸福是真的，可却不是希望他们俩幸福。
那个时候无名山在百姓眼里一直是一座仙人山，因为传闻中无名山上有人能起死回生。
苏晓在寻遍名医无果之际，毅然踏上了无名山，起死回生的仙人毕竟只是传说，没人真的见过，苏晓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是一想到迟暮憔悴的样子，苏晓又不肯放弃了这一丝希望。
苏晓上到山顶还是废了一番功夫的，师父不允许我们做弟子的下山，自然也不想看到有人上山来，五步一小陷阱，十步一大陷阱，苏晓能见到师父也是奇迹。
毕竟，我在无名山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师门以外任何人。
苏晓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山门，他走了进去，此时的他身上已经狼狈不堪了。
入眼是一副凄凉的景象，杂草齐膝高，树木也都秃了。
每走一步都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顺着依稀可见的小路走向深处，没有一点迟疑。
过了很久，眼前的景色渐渐有了变化，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苏晓想着，大概快到了吧。
苏晓是在一个亭子里发现师父的。
无名山我的师门里确实有一个亭子，师父很喜欢在那儿坐着。
苏晓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正在端着茶壶给自己倒茶。
对了，我的师父，他叫沉渊，沈沉渊。
“你能起死回生吗？”苏晓见到师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师父笑了笑，眼神落在他身上，却又转向别处，漫不经心的说：“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我的妻子得了重病，你会的话，我想请你救救她。”
“哦，”师父看向自己杯里的茶，问他，“你爱你的妻子吗？”
苏晓不明白这个问题和救人有什么联系，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爱。”
苏晓听见面前的人笑了笑，他隐约感觉到，沉渊对自己似乎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偏见。
沉渊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对他的厌恶，他很诚实的告诉他，“我能救她，可是我不想救，所以你走吧。”
苏晓偏了偏头，“为什么？”
沉渊想了想，又问，“你愿意为她死吗？”
苏晓隐约猜到了什么，“是要用我的命换吗？我愿意。”
沉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说，“你的命都是别人给的，你凭什么换？”
苏晓愣了，“你说什么？”
沉渊猛的站了起来，恨不得掐死他，“你以为苏家几百条人命凭什么就你这么特殊不用死啊？你是比他们多一项本事还是有多金贵啊？！”
苏晓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下的山，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山下了，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白暖暖的时候，她是从无名山上下来的。
他站在原地，太阳明明就挂在天上，可他后背却生出了一股寒意，一直到心里，他有种感觉，给他换命的人，是白暖暖。
可是白暖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亲自把她赶走了，还说了那么狠的话，就算是白暖暖喜欢自己，才五个月而已，她就甘心以命换命吗？
苏晓站在迟暮床前，头一次，他对着迟暮笑不出来，迟暮说，她找了好多人，塞了好多钱，终于买通一个狱卒，将牢里一个死犯替了他。
他有些怀疑沉渊会不会说谎。
苏晓决定去查一查当年的情况，迟暮躺在床上，根本没办法阻止他。
那时候苏晓才知道，在别人眼里苏尚书家的苏晓已经死了，根本没人关心他会不会是漏网之鱼。
苏晓，只不过刚巧和苏家的公子同名而已。
听说被换了命的人，相当于是换了一个身份。
苏晓再不敢怀疑沈沉渊是不是骗人了。
经过多方调查，他知道了迟暮设计让他赶走了白暖暖，知道了白暖暖曾经暗地里好几次帮他打走了那些骚扰迟暮的花花公子，也知道，迟暮在利用自己。
苏晓又去找沉渊了。
他站在沉渊面前，“给我换命的人是白暖暖，对吧。”
沉渊盯着面前的茶杯，没有看苏晓一眼，也没有说话。
可苏晓知道，沉渊这是默认了。
“白暖暖呢？”
沉渊脸色变了变，好久才开口，“大概，死了吧。”
后来沉渊见到我的时候，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似乎没想到，我还能活着，毕竟没人比他清楚换命，以命换命，被换命的人活了，那换命的人怎么会不死呢？
我看着他，头一次没喊他师父，“沉渊，我不是人。”
沉渊好久才嗯了一声。
后来迟暮没能活过来。
她死的时候，苏晓静静地看着她，全然没有了当初为了她得罪满城公子的爱意。
苏晓说，“迟暮，我不怪你曾经骗我，也不怪你伤害了白暖暖，黄泉路我更不会陪你，你在那边好好的。”
我总是在想，苏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当初爱的那么深沉，现在说不爱就不爱了，也许我了解他不多，甚至，我可能根本没有了解过他，他才是那个更有心机的人，他只是把他想展示给人的一面显露了出来，仅此而已。
后来，苏晓走了，离开了这座无名山下的城。
那天苏晓买了好几只麻花鸡，吃到吐。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全身上下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只有一把破了的扇子。
曾经我和他抢糖葫芦撕坏的那把纸扇。
我没再见过苏晓，就像苏晓再也没见过我一样。
我去了迟暮的坟上。
曾经还设计我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我竟然觉得上天替我出了一口气，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人吧。
迟暮讨厌我我恨迟暮，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迟暮死了，连同我对她的厌恶，一同埋进了土里，将来和她一起烂掉。
我不知道以后苏晓会不会回来看她，也不知道她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寂寞。
我还是喜欢苏晓，不过也仅仅是喜欢罢了。
再喜欢，也是曾经的事了。
当初那个天真的白暖暖，善良的白暖暖，在给苏晓换命以后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