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
19号折来的梅花,已经渐渐凋敝,露出干燥枯萎的样子。不再滋润。
令我想起母亲的病——“干燥综合症”。
母亲的这个病已经十多年了。是一个免疫系统的病常发于中老年妇女。
所有免疫系统的病,才是真正的病。都不能根治,只能控制。用激素药物控制。
这么多年来,每隔一个月去杭州配一次药,虽然是自费,但也不能多配。已经用了两个人名字,不然一次只能半个月的剂量。
眼下正是梅花的季节,色彩艳丽,一抹亮眼的红,在野外空间里,大地还略显苍茫的早春,总是亮眼。
胡兰成在他的《无所归止》里有一篇“红梅的季节”里有这样一段话:
庭中的红梅也疲劳了吗,此时的东京都。
晋人鲍照有诗“厌闻世上语,结友到临淄”,意思是说世上多数人讲的只是完全无用的话,而真正的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所以达观地
来到了齐之临淄(今山东济南),比起佳人,我更想要结交侠义的男子,大都市临淄该有这样的男子吧。
其实这两句诗,出自东晋陶渊明。
胡应该是搞错了。想必彼时他不像现在的我一样,有手机、电脑,可以百度查询,书柜里有《陶渊明集》可以翻阅。
这一点,胡不如现代社会的我,有万般便利。
陶渊明的这两句诗,出自他的《拟古九首》之一。原诗如下:
苍苍谷中树,冬夏常如兹;
年年见霜雪,谁谓不知时。
厌闻世上语,结友到临淄。
稷下多谈士,指彼决吾疑。
装束既有日,已与家人辞。
行行停出门,还坐更自思。
不怨道里长,但畏人我欺。
万一不合意,永为世笑嗤。
伊怀难具道,为君作此诗。
直白地翻译一下,意思就是:
山谷中苍翠的松柏、无论冬夏总是这个样子。
年年经霜遇雪,谁说它们不知时光流道?
庆倦听世俗的一套,结伴去临淄。
那里有很多高谈之士,指望他们为我释惑解疑。
行装整理了己经多日,已经与家人告辞。
出门走走停停,有时静坐沉思。
不是理怨道路漫长,只担心被人欺。
万一我与他们观念相左,那就会被胎笑不已。
这种心情难以尽述,只能写下这首诗。
我们这个社会,所有的人们,业余时间都有各自的爱好。音乐、跳舞、麻将、赌钱、饮酒、喝茶、运动、出游、读书、写字……
如此种种,不一而述。
看透了,其实没有高下贵贱之分。只有一个对各人的合适与不合适。
读书写字,是我个人的重要爱好之一。日常花费的时间较多。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点是省心省钱也省力。
呆在家里,一个人就可以进行,不必与人费心思打交道,还不额外花钱……
于我,简直无一害有百利。
周作人在《梦想之一》里谈到关于写文章的一段话:
可是写文章这件事正如俗语所说,是难似易的,写得出来固然是容容易易,写不出时却实在也是烦烦难难。
……
有如我平时随意写作,并无一定的对象,只是用心把我想说的意思写成文字,意思是诚实的,文字也还通达,在我这边的事就算完了,看的是些
男女老幼,或是看了喜欢不喜欢,我都可以不管。
若是预定要给老年或是女人看的,那么这就没有这样简单,至少是有了对象的限制,我们总不能说的太是文不对题,虽然也不必要揣摩讨好,却是不能没有什么顾忌。
其实,随意的写写文章,随意的翻翻自己爱看的书籍,我觉得已经是人生之大幸,是一件难能可贵的幸福事。
毕竟不求金钱,不求名利,不必顾及他人的意见,物我两忘,可以做到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大概是所有追求“文人”境界的一种美好向往。而我也不能免俗。
虽然我至今无论从真实的受到的教育程度,得到的文凭,或者是实际的成绩成就,都还够不上“文人”这一个称谓。
网络时代,有一个很大的便利,就是凡事似乎都已经不需要再去背诵,记忆。所有的一切,随身一个手机都可以查阅搞定。
但我至今有一个固执的习惯。
写写的时候,遇到记忆迷糊不全的,都要固执的从书架上找到记忆中的那本书籍,再从书本上翻到那几句、那句诗。有时也难免会记忆不清,即要找很多很多的书本。
常常桌子上摊开一大堆,也不定找寻得到记忆里的内容。
但无疑 这又是一个很有趣味的过程。
我时常也很猥琐地幻想,要是这样的日子,身边有一个可心的女子就好了。
她必定也是爱看书的;
她必定也是爱写写的;
她必定也很会弄饮食饭菜的;
她必定也是爱吃吃喝喝,喝上一杯酒、泡一壶茶的;
她必定不会减肥,且身上手到之处都是有肉的;
她必定是脾气温和性子随和,像一只懒散的猫的;
她必定是手脚慢吞吞,行动懒散散,还会睡懒觉的;她必定心怀有爱、很会珍惜人的;
她必定是眼光温顺,看着我的时候,身子会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倒向我怀里,任我环抱着她的;
她必定是所有的坏习惯与所有的好习惯都是我喜欢的……
然后,就这样天天在一起,翻书,查阅,写文字,上网,做饭,对饮,喝茶,聊天,看天,看云,看风雨,看星月,抱着一起睡觉……
中国则是井田以来即有礼,祭礼婚礼冠礼,乡饮酒及朝聘会同宾主之礼,单是庶民皆有一套礼服,客来必市馔沽酒,就比西洋多了一层购买力。还有四时佳节,灯市龙船,是有这样的人生繁华,所以市场乃亦生在人世的风景无限里。
文明是益益向处理生产品的方面发展,烹调比生产粮食更重要,裁衣比纺织更重要。而且好衣裳是还要人会得穿,好房子是还人会得住。
……
自由买卖与配给亦皆可以是好的。自由买卖如上菜场买小菜,早晨头还没曾梳,邻女就来邀了,草草洗过碗盏,解下围襴,掠掠头发提篮就出去,外面满街阳光,菜场里皆是一片新鲜意,堂堂的一天里小小的盘算计较,亦分外有一种亲切。而配给则如昔时长安上元夜,皇帝请客,满城仕女看灯,经过五风楼前各领饮御酒一杯,或如今时民间仍有的清明节领豆腐猪肉,去众家山上拔笋回来笋也分得,映山红花也折了一筐。怎样的自由买卖,怎样的配给,各取所值或各取所需、总之是除了办法还要有人世的风景。
人情物意的美好只是生于礼。井田时代的事,齐桓公责楚子:“尔供包茅不人,王祭不供,无以缩酒,是以来问。”一到了是礼,连茅草之微亦可以这样隆重,面车服宫室之富亦仍只是个不玩人不玩物。
包茅的说法是,堂前有嘉宾,主人陪着在说话,家里的妇人与小孩皆觉得响午的光阴如天如地,新妇出来到客人面前安箸布菜,檐下初夏的天气照映得人的眉目和杯盘都是新的。客人问她话,她笑着回答,主人和她说话,她也含笑回答,有喜气与谦逊。一只盘子里齐齐摊一把白茅,短短的好像兰芽,白里隐隐带青,是一种最清洁的颜色,而所谓白茅缩酒,即是撮几茎放在杯盏里斟上酒,取它的清香,人乃觉得这白茅亦真的与众不同了。
上面这一长段 是胡兰成《山河岁月》里“中国与西方之始分歧”里的一些摘抄。
我向来喜欢胡的文字中,对中国民间的那些描写与热爱。
或许是地域的原因,读来更加亲切与熟悉。有太多的民间清嘉的喜气,以及温婉循良,都要从这些文字里生出花来。
我一直以为,中国的历来的美好,都出自民间乡村,从来不是城市首选。
我们从诗经开始,从最早的关关雎鸠开始,都是民间的喜乐与温情,生活与辛苦。但中国民间百姓,从来不怨天尤人。自有他们自己的对生活的理解与宽容。认真与执着。不执念,也不辜负。
就是那句网络语:
你来了,我去接;你走了,我不送。
昨日回乡下给母亲送药,看见隔壁大伯家门口的那一株红梅正盛开,树底下是一片青菜地,背景是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居。
这一株红梅开得实在是乡间气息,很村很村。
又在市区的河边,看到那些三三两两的红梅,一株接一株,不成群,也不孤单。开得盛大,犹有形只影孤。
忽然就觉得,这就是中国民间美的一种独特内涵。套用一句诗,大概就是: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中国民间的美,就是在这样的三三两两之中。
就是那种既远又近,在也不在。一个不曾辜负,一个不曾希冀。一个不曾离开,一个不曾错过。
天壤间只此我在约会他的一片土地景物,生涯中只此我在等候他的时辰分秒,是无尽无际的真实。
2023/02/24 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