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分手
一直到大二那年的初冬来临,Y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我说没有。至少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有。
周六一早,我们应该照例坐公车从各自的学校出发,在约好的地方见面,这次是火车北站,没谁要出远门,但就是约在火车站。
可我没有从学校出发,而是从L的公寓。
我透过车窗看见了坐在站台上的Y,身旁的空座上放着一杯老酸奶,他看见了我,抬头冲我笑,天空开始飞落细雨。
晚上我们仍然住在那个旧小区的某间出租屋里,那是个中年女人的套房,自己改造过后隔成了好几个单间,我们住的那间以前应该是个浴室。房间里挤着一张床和一张置物贵,床很高很高,坐在床沿上,腿是不着地的。
下雨的缘故,贴白瓷砖的地板被我们踩得尽是泥渍,十分凌乱。
那晚,我尽全力不去想自己对他隐瞒的事,但他还是不满意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是身体不舒服,我的解释似乎愈加使他恼怒。
我很难相信,如果换做是我,也会这样警觉。
第二天下午,阳光又突然很好,暖洋洋的洒在脸上,我徒然有些幸福的情绪。在返校的公车上,我的手机毫无预兆的黑屏了。我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走进了郫县一家百货大楼,寻了一家苹果专卖店,给手机充电也没反应,拔了卡借店员的手机给L打了电话。
我和L在大楼底下的转角遇到,他穿着白衬衣,印着极细的蓝色竖条纹,右手手臂上搭着一件深色外套,抬起的左手腕微微一晃,一副银色机械表,像是走了一段匆忙的路。他平头,圆脸,午后的秋阳给皮肤镀上一层好看的金黄,我能感觉到金属框架眼镜后面的笑意。在柔和的阳光下,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显得很年轻。
后来L告诉我,他极深的记得那次见面,因为大楼的玻璃橱窗里贴着一张硕大的电影海报——回到爱开始的地方。
我说过,L是我见过的最会应景的人。
回到L的公寓,我用L的手机给Y打了电话说,到学校了手机坏了,用的同学的手机。哪个同学的,他突然问我,我猝不及防,慌张地说了一个名字,后来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执意要坐公车回学校,L却坚持要陪我一起。我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会陪我坐拥挤的公车。
后来,逃过几次无关紧要的课,也有周末不再和Y见面的时候,都是和L出去了,最远去了阆中,看过南部满城的桂花。对外,L逢人都介绍说我是他的英语老师。而我,告诉Y,暑假做工那里的经理人很好,对底下的员工特别亲切,俨然一个和善的长辈。
睡觉前都要和Y通电话,我天生不是撒谎编故事的行家,常常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有一次实在逼急了,说是和室友小T吵架,借茶艺馆经理的公寓住了几天,经理他人回老家了。Y问我为什么和室友吵架,我编了个理由,现在又已经记不得了,但其实,小T是寝室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姑娘。
不清楚为什么,Y有小T的联系方式,T有一次对我说:你男朋友发信息问我你的消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给他回个消息吧,他很担心你。
我不知道Y有没有对小T说过吵架的事,没人揭穿过这个谎言。
撒一次慌,便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谎,看起来离真相越来越远,但其实越来越近。因为撒谎的人很可能会撑不住心头的累。
从阆中回来的路上,L在高速上开车,电话响了,是Y的号码,我很惊讶他竟然还留着我那个所谓同学的号码,L说是他把手机借给妹妹用了几天,现在在高速上不方便接电话,Y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到,也没有问。一阵阵恐惧的心悸袭来,我还要继续撒谎吗?
到L的公寓已是深夜,车里放着Vitas opera2,极细极细的高音,欲碎在平静的夜色之中。
Y发了一个长长的短信给我,都是安慰都是鼓励。他可能以为,我和高三那次一样,犯了难以自愈的心病。
高三那一次,初春,我考砸了月考,拿着数学卷子,望着讲题的数学老师不住地流眼泪,我绝望地在笔记本上写:学的这些知识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很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晚自习过后,我留在已经熄灯的教室里哭,Y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听我哭诉初三那年对爷爷病逝的愧疚,他开导我,用手给我擦眼泪。我怀疑自己抑郁,但其实,我需要一场大哭。
那条短信之后,我决定断了和L的关系,好好和Y继续。但是,只要我在L面前一提起这件事,他总能把我说服,那简直能称之为口才。在L那里,我同时感觉到了他的外表之下的无助和脆弱,他告诉我他真的需要我。
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从来都是。
Y在一个不是周末的晚上来学校找我,他一直问我一直问我,我心神不宁的说没事没事,他恼怒了,扔给我一沓纸,问,那这是什么!是我在茶艺馆工作的时候写的日记,夹在那本从他学校借来的京华烟云里面,我全忘那几页日记就把书还给了他。里面的内容我也不记得了,但都是些没对他说过的真话,其中有我挨打后的恐惧和不满。
他愤怒地把日记扔在了杂草丛生的人工湖里,我又害怕了。不知道那天有没有想过告诉他事实,但我告诉他,我们需要时间,给我留些空间,让我想清楚,他还是我男朋友,和高三那次他给我写的那封信的意思一样。他和十七岁的我一样,同意了。
我又感觉到了高三那一次的悲壮,像是给爱情做了一场献祭。尽管,我隐瞒了核心的事实。
后来,他反悔了。在一个下午来学校找到我,干涸的嘴唇在掉皮,他熬夜了,学会了抽烟。他说,他整夜地坐在寝室的窗前抽烟,再这样下去他会废的。
我喜欢这时候的他,温柔地搂着我,我在他熬得快要枯萎的双眼中,看出了疲惫,也看出了,他只爱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
他问我关于那个和善的经理,好像说过我们能重新开始。我再一次决定要断了和L的关系。
但L的话,他的一切让我觉得他更加需要我,这个疲惫的中年男人再难经得住伤害。
我不承认自己有多么的善良,但是我考虑问题的方向,几乎永远都是来来回回的犹豫衡量,尽可能多的让有关的人不生气,好回过头来觉得我好。这就是十月初的天秤座吧。
这一次,三个人里必须要伤害一个人,可既然我和Y已经互相伤害得那么深,那么就不要在让另一个人难过了罢。
我再一次躲在在熄灯后的寝室厕所里,接Y的电话,我说放弃吧,我太累了,不想再爱了。他挂了电话,又在凌晨打来,我哭得喑哑。
他一直一直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我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厕所高高的窗户外面,一轮弦月挂在空空荡荡的夜空中,我的心是天边外的那颗寒星,落在了一场梦里,我突然困意很浓,爬上床铺,脑袋一沉,身体便跟着坠落坠落坠落,直到失去了痛苦的意识。
后来,我问自己,最后做的选择,真的和L带我去的那些光鲜的酒店、雅致的餐厅没有关系吗?
Y没再来找我,我们彻底归于了人海。
我和L也只是维持了一年多时间。他是已婚的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家庭的外人罢了。
那段感情,我陷入了无休止的嫉妒和憎恨,一个人在寝室里喝,醉了倒头在铺上睡,呆头盯着手机屏幕,听嘟嘟的断线声。没见面的时候,我想我是恨L的,电话里的我开始恶语相加,他说,怎么你也变成了这样。
几乎有一个月不能联系上L,我在家里关着门哭,我妈打电话给我姐,让她安慰我,我姐姐却先打了电话给Y。
后来姐姐告诉我,是Y的爸爸接的电话,说我们早分手了,因为我瞧不上他家没钱。我很震惊,他竟是这样看待的,Y一定很痛苦,也很恨我,他是那么一个自尊心强的人。
姐姐试探性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想说,却该怎么说出口呢。
和L的分手,就像是暴风雨之后的海平面,我在自己掌舵的船上,享受爽朗的低气压带来的安宁。
后来听说Y考上了北外同传,当我再想联络他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我就要结婚的时候。
你已经厉害的读到结尾,附上两篇,有关于这段故事里其它,万一你喜欢呢(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