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儿
简以倒立姿势站立，拱起背部，将脚放低至头部，蝎子姿势。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在这个充满挑战的姿势中保持平衡。近乎完美……而她看到它就感到恶心。
扬声器里播放着轻柔的印度音乐。点燃的熏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檀香和藏红花的香气。瑜伽教练在尝试这个姿势的学生之间漫步。
简重新站起来，卷起垫子。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睛，但她意志坚定，不让泪水倾泻而出。教练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在更衣室里，她坐在长椅上，把脸藏在手掌里。她一直很喜欢瑜伽……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后，她感到精神焕发，充满活力。现在连瑜伽都失去了色彩……
简换上了领衬衫、夹克和裙子，然后她把高跟鞋扔到包里，选择了运动鞋。她甚至不敢看墙上挂着的镜子。
前台坐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她显然暗恋着简。在她们最后一次谈话中，她说她非常有吸引力，并问了几个暗示性的问题。简很欣赏这种兴趣。她对女孩和蔼地笑了笑，无视了她脑海中的声音，说现在脑子里也空了。他们肯定会进行对话。但不是今天。
当简离开工作室时，植入物的人工智能意识到是时候回家了，于是她开着一辆胶囊运输车穿过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简爬了进去，把包扔在地板上，然后瘫倒在毛绒沙发上。从通风口冒出一股松树的香味。太空舱在电动机的嗡嗡声中蹒跚向前。
“电话，”简说。
太空舱中央出现了一张来电全息图，上面有一个闪烁的静音图标。嗯……距离她妈妈上次打电话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她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她还期待什么吗？很明显，在做了几十次这样的尝试之后，妈妈会在某个时候放弃。
“邮件。”
全息图改变了形状，现在显示了三十二条未读信息。简责备自己。她知道在这里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必须向自己展示被忽视的全部。她的律师事务所一直在为国际法院的一起诉讼做准备。距离第一次听证会还有两周。
“冥想。有指导。”
太空舱的窗户变暗了，沙发变成了一个平坦的表面，扬声器里传来了导游的轻柔声音。简摆出莲花的姿势坐了下来，挺直了腰背，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一边呼气一边闭上眼睛。
吸气和呼气。吸气和呼气……不好的想法仍然在脑海里尖叫。
三天前，在晚餐时，她的妈妈脱口而出简是基因设计的。
吸气和呼气。向导的声音让她恢复了呼吸。
十分钟后，她来到自己的公寓楼前。冥想不起作用。
门开了，夜晚的寒意笼罩着简。她一离开，太空舱就开走了，供其他人使用。
呃……
大楼前有三辆黑色豪华轿车，周围有一队黑衣人守卫着。简从六岁起就这么叫他们。
“你好，蒂姆。”她挥手说。“厄尔。很高兴见到你。”
高大的保镖微笑着鞠躬。
“很高兴见到你，小姐，”厄尔说。
“他在楼上等着？”
厄尔点了点头。简走进公寓楼，向门卫打招呼，然后上了电梯，电梯没按一个按钮就到了十四楼。
一个穿着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站在她的公寓前，手里捧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今年我很早就带来了，”他笑着说。
简的手紧紧抓住袋子。她的身体感觉很热。她走向他。
“我不会道歉，”他说。
她点了点头。然后她让公寓的门打开。
灯光闪烁，照亮了宽敞的客厅。房间的角落里装饰着大型植物，灰色梳妆台上摆放着朋友的照片，墙上挂着摇滚音乐会的海报。简脱掉鞋子，光着脚穿过加热的地板。今天公寓里弥漫着夏天海边的味道。全息投影仪打开了，房间里响起了晚间新闻播音员的声音。
“关掉，”她命令道。
她的父亲把圣诞树靠在大窗户上，窗户俯瞰着夜城闪烁的灯光，他去寻找一个摊位。简走进开放式厨房，把葡萄酒倒进玻璃杯里。
“这次我也会帮忙装修，”他说，腋下夹着盒子。
简看着他。爸爸脱下鞋子和夹克，然后卷起衬衫的袖子。
“你不知道怎么做，”她说。
“哦，得了吧。这有多难？”
爸爸把圣诞树放在一个架子上，放在沙发旁边。他退后一步看了看。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偏右一点？”
“向左。”
他移动了圣诞树，又判断了一下位置。
“完美，”他微笑着开始打开一箱箱的装饰品。
“我明天给她打电话。”
他停下来，注视着她。
“我只是来找你的。”
简没有回答。爸爸伸手去拿杯子。她把它递给了他。
“很好。”他喝了酒，把手伸进盒子里去拿一个粉红色的小玩意。“我们从我最喜欢的开始——”
“一切从灯光开始。”
爸爸扬起眉毛，但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小玩意，伸手去拿灯。他从最上面开始。
“难道你不害怕他们会逮捕你吗？”她问道。
“这对我们来说是合法的。”
“什么？？”
爸爸把灯绕在树枝上，然后把插头插进插座。圣诞树闪烁着十几种颜色。
“你看多好啊！我告诉过你，它没那么难！”
简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砰”的一声溅到了墙上。爸爸一声不吭，看着那滴滴答答的酒红色污渍。小机器人从小隔间里出来，开始打扫卫生。
“我应该说‘合法’，”爸爸说，“因为法律对此很明确。任何人，无论是科学家还是父母，如果在非医疗案件中操纵基因，都会被关进监狱。零容忍政策，但……法律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有一群有钱有势的人可以做任何事。他们垄断了基因设计。他们宣扬关于人类生命道德和神圣性的崇高口号，以欺骗社会。他们利用法律来阻止其他人使用法律。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是唯一能够使用这项技术的人。他们是唯一摆脱生物学暴政的人。”
简做了个鬼脸。她听过一次这个谣言。她又觉得不舒服了。
“他们以资源使用的效率来证明这一点，”他继续说道。“最优秀的人出生在已经最好的家庭中，因此他们获得了最好的条件，成为最好的自己。后来，社会其他人从中受益，因为这些人领导着我们所有人，创造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你也这样看我吗？作为一个应该是最好的东西？”
“不，我只是想见你。”
简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说。泪水夺眶而出，她又勉强控制住了。爸爸走进厨房，把酒倒进一个干净的杯子里。他把它递给了她。
“现在是锁链，”她低声说。
他点了点头，开始戴上。苍白的简喝了酒。她是权贵们针对社会其他人的阴谋的结果。两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告诉我你的感受，”爸爸一边说，一边调整着挂在链子上的树枝。
简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感觉……”她没有说完，躲在杯子里喝酒。
“额……你熟悉《罪恶问题》吗？”
“是的。”
“我是上帝。”
简眨了眨眼。什么？
“如果一个神是全善、全能的，为什么他会允许邪恶存在呢？” 他说。“作为一个创造者，他为什么不创造这个世界最好的版本？我们不应该为此责怪他吗？”爸爸伸手去拿他的杯子，喝了起来。“三十年前，当我接受这个手术时，我也成为了一个创造者。巨大的责任落在了我身上；如果我不最大限度地利用你，我就会允许邪恶存在。因为我会有意识地创造一种比实际更糟糕的生活。”。我不得不做出那个选择。就像我必须治好你的任何疾病一样。”
“疾病是不同的！”
“真的吗？”他扬起眉毛。“我们为什么要治疗他们？我们为什么关心我们的健康？难道不是因为疾病会对我们的生活质量产生负面影响吗？但也有其他因素会影响我们的生活。还有一些因素会让生活变得轻松和美好。看看这个世界和人们所拥有的特权；看看大众的梦想。我们想变得有吸引力，和迷人的王子一起在舞会上跳舞。”我们想成为天才，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些东西比某些令人不快的疾病更有价值。有多少人会选择斯蒂芬·霍金的生活而不是他们健康的生活？性格特征呢？高度的责任心难道不比血色素沉着症的伤害更大吗？高度的宜人性是否不允许建立美丽的关系，而这些关系是幸福的基础？疾病和其他特征之间的差异只是一种幻觉。只有影响一个人的生活才重要。”
“但你看不见吗？你难道没看到你对我做了什么吗？！你抢了我的东西！我现在该怎么生活？！今天，在练习瑜伽时，我看着自己感到恶心。因为我太棒了！我几乎没有训练过。”。现在我知道这只是因为你这样设计我！我怎么能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呢？！我的博士学位？我的职业生涯？我的婚姻？现在一切都是空的，毫无意义。不，还有更糟的！这是一个骗局！”
“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简打了个寒颤。
“出去。”
“我和你一样！看看我取得了什么成就，看看我是谁！也许没有人设计我，也许没有人创造我，但我却中了他妈的彩票。我收到了让我登上社会顶峰的礼物，我不能为其中任何一个承担责任。和你一样。所以，如果你是骗子，我也是！还有所有在生活中取得成就的人！”
“出去！”
他抿着嘴唇，脸都红了。
“我是你的父亲！给你最好的是我的职责！我亲自教你如何写作和阅读。这是我的礼物；为你创造条件，让你成为最好的自己。我做到了最后！”
简第三次张开嘴想要尖叫“出去！”，但她却崩溃地哭了起来。爸爸平静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拥抱着她。
“你不应该发现的。”他吻了吻她的头，抚摸着它。
简推开了他。
“你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很高兴。我不想威胁你。”
“我生活在幻觉中。”
“是的。”
“如果幻觉是关键呢？如果无知是必要的呢？我知道世界是由冷酷的命运统治的，但现在……我也感觉到了。”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地方，”她说。“冒险去哪儿了？这就像一个故事太正面而无法欣赏的书。这样的知识会摧毁恐惧。如果恐惧是让我们活得美好的东西呢？”
“你仍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简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拿粉色的小玩意。
“我最近考虑过为人父母。我以为时机终于成熟了，但是……现在，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将决定我的孩子是谁。责任落在我身上。我无法逃避……以前，我无能为力，任由大自然的混乱支配，也许这样生活更容易。”
她把手中的圣诞饰品砸碎了，弄伤了自己。爸爸脸色苍白。
鲜血从刺破的皮肤中流出，几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痛苦和恐惧。她的心跳加快了。真正的田园诗有多少悲剧？失明多少？简看着她的父亲等着。她等着他说话。
他保持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