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潭清浅轻烟绝
【一】
“十七岁,他便征战沙场,一枪一马,带领骁军踏平一方国土。
十七岁,他便一战成名。
而她,聪慧过人,才华出众,年仅十五岁便名满京城。
十五岁,她忍痛送他奔赴战场。
他对她承诺:
“待我凯旋归来,定当不负卿意!与卿结为连理!
尔后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她总是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祈盼着伊人归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年后,他得胜而归,消息一出,群臣百将皆出郭相迎,皇帝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她站在城头,远远看他,看他稳健的步伐,高挺的英姿,看他得胜后的欢欣。她激动的落泪,却未上前与他相见。
接风宴大殿之上,皇帝赏他金千金,万家邑,并为他赐婚迎娶白家长女,也就是她的姐姐。一月后完婚。
得知此事的她,心都碎了一地,但知皇命难违,别无他法,她也不想让他为难,只好独自一人卑微的弯下身子将碎了一地的心一片一片的捡起。
婚礼大殿上,亲朋好友,达官显贵毕至。
她为阿姐梳头发,抹胭脂,换上耀红的华裳,看他挽着阿姐的手,若无其事的从她面前走过,而她站在一旁始终是那张笑僵了的脸,第一次体味了何为“心如刀绞”。
一个是她血浓于水的至亲,一个是她深爱的心尖上人,命运竟如此折磨她。
一滴清泪从眼角轻轻滑落。
可是拜堂之时,高大的院墙上,一个黑衣人飞冲直下,手执利刃行刺,刀刃直指新郎,众人吓得失了神,大叫起来,眼看利刃就要逼近,人群中唯有她却冲出来一把推开他,说时迟那时快,利刃直插入她的胸膛,命中要害,眼前这个娇小清瘦的背影缓缓倒下。鲜血直流,他抱着她大喊:“抓刺客!”眼泪如洪水一般从眼眶里涌出来,大滴大滴的砸在她的脸上。
她却笑了。
这对于她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说书人说完,还故作伤感的用衣袖抹了两把眼泪。
“多谢各位捧场 。”
闻言,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好!”
“说得好!”
…………
准备离开时,台下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长相清秀的公子手拎茶杯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说道:
“唉,这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啊,怎么,是没故事讲了?”
手上的茶杯又转了转,
“这来来回回一个月每天就讲这一个故事,听都听烦了。”
话音刚落,说书人还在半空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全场顿时没了声,却慢慢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紧接着,不知道谁喊道:
“是啊!”
“都一个月了,还是这个故事!”
台下就顿时反应过来,人群中炸开了锅。
“他说的对!”
“怎么回事!”
说书人顿时慌了,用擦过泪的袖子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这……” 未等说书人解释,便听到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这位兄台说的哪里话,”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闻声赶来的酒楼掌柜,他对白衣公子道:
“我看您面生啊,脸颊微微醉红,说话也好无力气,想来定是吃酒吃醉了,才说错了话,小二,还不赶快扶公子回房!”说着朝正在忙活的店头小二使眼色示意。
小二倒是麻利,几个小步子就跑到那位公子面前,十分有礼貌,
“公子,请”
只见白衣公子置若罔闻,缓缓放下酒杯,“掌柜的急着赶我离去,可是心虚了?”
只此一句,众人便有了底气,朝掌柜大喊道:“一个月,来来回回才讲一个故事,掌柜的,坑人吧!”
“是啊 !是啊!”
“退钱吧!”
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掌柜的面色藏不住了。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一转身朝堂内大喊: “兄弟们出来,有人来砸场子了,给我抓住那个蛊惑人心妖言惑众的小子!”
只见得四个彪形大汉提着棍子从深黑的内堂走出来,众人一看,吓得不轻。还没反应过来,那白衣公子便一个机灵冲入人群准备逃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拥入围观人群,大喊“借过!”便溜了。
不知跑了多久,确定将人甩在了后面,他才缓缓停下来。但方才喝了酒,又跑了那么久,此刻已是头痛欲裂,她摇摇晃晃走了一小段路,终是撑不过去就这样晕晕乎乎的昏了过去。
……
【二】
她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眼前如万叶千花飞旋,好一会才层层叠叠合到一处,渐渐清明起来。
看到她醒来,身前贴身侍女小箐连忙止住哭声,看着她抽泣道:“安黎公主你醒了!你昨天又女扮男装混出王府喝酒去了,昨个儿下午奴婢发现您的时候您已经晕倒在了王府大门前。您吓死奴婢了!”
“怎么回事啊?”她使劲捶了捶脑袋。努力回想昨日种种。小菁一见立刻阻止她,拉了她的手,“公主,别捶了,万不可伤了自己啊!您和四皇子不久就要成亲了,如是有半点闪失,那可叫我们这些下人如何是好。”
安黎一听,才想起这件令人头疼的事。
她原是白兰国尊贵的公主,但是为了替父分忧,她不得已嫁入中原皇室。
“公主,四皇子出了远门,得知此事,命好好你待在王府,近日就不必外出了。” 小菁虽知她心情不好,但还是说了。
她脸色难看了起来说:“出去散散心又犯王法了不成?整日待在金笼子里都快闷死了!”
“虽说如此,但是四皇子每日都派人送来大批补品,珍宝,丝绸,还托人打造了京城里大大小小有趣的玩意儿来逗您开心,东西厢房都装不下了呢,” 小菁赶紧辩解。
但安黎觉得他越对她好,她就越讨厌他。
说实话虽然初见他的时候安黎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他竟然为了皇位而变着法的讨自己欢心,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呢?傻子都知道,娶了自己就等于拥有“白兰”这个国家做靠山。
小菁看到安黎脸色更难看了,立即招呼人上来,取了一支精致的凤钗,笑着说:“您瞧,这是今个儿送来的钗子,听说是皇家工匠们花了三天三夜亲手打造的,真漂亮呢。”
安黎瞧也没瞧那支钗子,她不是不知道那钗子上的凤凰是什么意思,他托人送来,就是在给她暗示他最近在忙什么。
安黎想休息便叫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贴身婢女小菁。
“才数月,小菁你越来越会替人说话了啊?”她看着小菁。
小菁赶紧解释:“小菁对白兰国找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安黎抬头看了窗外碧蓝的天,久久才平静的说道:“当今皇上已垂垂暮已,身负重病,他的五个儿子中,太子已废,二皇子浪荡纨绔,沉迷酒色,三皇子野心勃勃,狠戾决绝,五皇子又软弱无能,难当重任,唉…”她顿了顿。
小菁思忖:“那公主中意的也当属四皇子了?”
安黎继续说:“当朝只有四皇子能堪此大任。”
小菁暗笑猜对了。
“不过…”安黎两个字打断了小菁的想法,“不过,他这个人我不喜欢。”
“为何?”小菁有点猜不透。
因为,近日说书人所说之人就是四皇子吧,天下谁人不知他喜欢他的青梅竹马白轻烟呢,红颜为救他而死,他为了红颜本已无心参理朝政,可如今竟是为了皇位要娶不爱的自己。
安黎把头低了下来看着小菁把所有的感受都浓缩为一句话:“因为他为情不忠。”
啊?小菁本打算追问,只见安黎就此停言,一挥衣袖淡淡的道:“没什么。”
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三】
晚上,安黎坐在床上静静的看书,正看得出神,一个人却从后面抱住她,她一扭头看到了那张好看又让人讨厌的脸,
是四皇子安幽潭。
“安幽潭?你不是出远门了吗?”她略带惊讶的问,她一向都是直呼他的大名,他也习惯了。但却没发现此时他正抱着自己,样子亲密极了。
“嘘”他做了个骨节分明的食指碰了一下她唇瓣,“我是偷偷来看你的,没有人知道。”他笑了一笑。
安黎扶额:“先放开我。”
安幽潭放开了她,转身看到了一口没动的补药,于是伸手端了起来,端到她嘴边道:“怎么不喝?听说你酒挺能喝的。”
安黎有点心虚,擅自出府的事他定然知道了。她没有打算解释。这边的安幽潭就已经用勺子喂到她唇边,她没拒绝,她知道安幽潭不让自己喝完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抬起药碗喝了起来。
见安黎这么乖的喝药,安幽潭浅笑,他抬起手准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安黎捧着碗,慢慢的喝着,心想,他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那可不行!她最后一口咽了下去,准备好一番说辞劝阻他,可是一扭头,却发现那人早已经离开。
身边只留下淡淡的海棠花香。他很喜欢海棠,是为了白轻烟,院里种了很多。
安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竟然有几分失落。他以前都会哄着自己,和自己说好多好多的话,但今天走得如此匆忙,定是有急事,想来也是,皇上近日病危,他需要帮着处理朝政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
记得前几个月,她刚来中原,皇帝便为她举行了一场排场浩大的比试,五个皇子谁赢了便可以迎娶她,那时候她第一眼便看到他,那个明眸皓齿,唇若涂脂,肤白胜雪,一身似火红衣的他,让她着了迷。
比试中,射箭,骑马,剑试,对弈,他样样在行,明明与世不争的他竟为了娶自己而努力着,说实话,那时候安黎真的很开心,她还天真的认为他有点喜欢自己,后来才知,原来只是为了皇位。
然后她就很生气,她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请求,虽是四皇子赢了,但是自己并不了解他,想先到府上住三个月,如若不喜欢,还希望另选驸马。
皇帝应允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怕自己反悔,每天变着法的逗自己开心。
但她最讨厌他昧着良心讨自己欢心,更讨厌他这几天不让自己出门!
【四】
烈日当空,灼人目光。
终于这天午后,三皇子安宇恒请人带了请帖,说请自己去府上听曲儿,安黎一听高兴坏了,立刻应了。
说实话,虽然她也不太喜欢安宇恒,但印象也不差,因为他是她在京城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日,初来京城,她的银子和父王的令牌被人偷走,是他帮她抓到了小偷,找到了丢失的令牌。那时候她对他印象是极好的。
上了马车,过了不久,便到了他府上。
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却只有安宇恒和安黎两人,但古色古香的长桌上从头到尾摆满了美食佳肴,当然还有美酒梨花白,安黎面露喜色,“宇恒哥哥还真是懂我,这酒我就不客气了。”
“唉等等,”安宇恒说,“喜欢自然是好,但今日不是来饮酒的,是来听曲儿的。”话毕,他拍了拍手。
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原是低着头,一抬头看见安黎和她四目相对时却楞了半天,安黎有点疑惑的问到:“这位姐姐,你我可是认识?”
那女子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于是便开始弹起面前的这架古筝来,从始至终都没再看过安黎。
安宇恒立刻解释道:“这是琴师‘悦琴’我看她身世可怜又弹得一手好琴便把她留在了身边。”
安黎听到那琴声如汩汩泉水从她手下流了出来,不禁赞道:“弹得真好!”看向那女子时,安黎看到她眼眶微红,眼底净是人难以窥探到的神情。
琴师便退下后,安黎与三皇子喝起酒来,明明只是想小酌怡情,但却听安宇恒提起了一个人——白清烟,安黎整个人都不好了。
“四弟以前很喜欢她,他曾为了她种了满园海棠花,为了她不惜征战沙场,为了她不得不娶了他不爱的人。”安黎看向安宇恒,醉得满脸通红,安宇恒继续道:“她却因他而死了,他愧疚了好久,她死的那天,他简直疯掉了,昏迷了几天几夜,连白轻烟的尸骨都是她家人埋的,埋在云漫江旁,他每年都会去她坟前痛饮。”
安黎有点郁闷,她喝了一大口酒,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那白轻烟是什么样的人?如说书人说的那般聪慧过人吗?”
安宇恒摇晃着身子,一只手无力的抬了起来,“她呀,她很聪明,很善解人意,她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女子,很有主张见解…”安宇恒放下了手,似是看到安黎面色不太好,看向安黎道:“你也是很厉害啊,我听说过你,白兰公主,曾经你帮助白兰将军吃了我们好几座城,我军方一听为白兰出谋划策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觉得丢脸丢到家了,都钦佩你的智谋。”
安黎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听到聊到自己就敷衍答道:“哪里哪里,宇恒哥哥高看我了,若不是四皇子不带兵出征,我也不是他对手。教我的先生曾说我性格固执,很多事自己倒是看不开呢。”
安宇恒哈哈大笑。
安黎却喝酒沉闷不语。
不知道过了很久,他们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直到有一个人破门而入。
“宇恒哥哥,安黎再敬你一杯…”正说着,她听到门外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了来人。
安幽潭?
安黎的酒没拿稳,“我眼花了?”
安黎看到安幽潭本是开心的,但一想到…就莫名的一肚子火气,立马变了态度:
“你来作甚?”
安幽潭没有理她,而是冷冷的看向上座喝的醉熏熏的那位,不悦写满脸,安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然后只看到地面倒了过来,再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安幽潭扛在肩上,
从始至终没人敢拦,安宇恒沉默,就这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的笑了起来。
安黎听闻他往事,本就不悦,又被他扛在肩上,自始至终都在说骂他,“我说呢,你这个骗子!为了皇位什么都做得出来…”
安幽潭看着她:“又说什么胡话呢?”
到了安黎屋子,安幽潭轻轻放她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可这姑娘不太识趣,一直把被子踢开,“滚!骗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有点无奈又好笑,刚才的不悦已减了大半,“我骗你什么了?”顿了顿,他戏谑的道:“是你的人?还是心?”
安黎醉了,感觉到他在调戏她便大骂一声:“你滚开!”
我才不想说话!
可是对方没有生气,而是温柔耐心的说:“好,我走,我的公主殿下。”
安黎没想到他这么说,有点惊讶。
他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那姑娘却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紧紧抱住了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很紧张又委屈,一反刚才那个心高气傲的态度道:“别走…”
安幽潭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其实他也没有打算走,而是打算给她煮碗醒酒汤,没想到她却第一次主动抱住了自己。
安幽潭缓缓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好,不走。”
安黎抬头看了看他,这人满眼都是宠溺,满眼都是温柔,脸廓好看的线条在烛火的衬托下更好看了,安黎看着看着就沉溺了,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她真的不得不承认初见他时她那沉寂已久的半分怀春心就被他撩拨得一上一下的,再也不受控制。
她看着他,莫名的沉迷了,竟鬼使神差的往他唇瓣上贴了上去,只是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般又收回来,留下的却是安幽潭惊讶的表情,接着,如雨点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五】
安黎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吻了安幽潭!
然后,她终于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想清楚了,她要报仇!没错,怎么能够容忍这个男人一直拿这件事调侃戏弄自己呢?
她托一为小斯帮她买了一包迷药,准备想给安幽潭下药,再把他绑了好好羞辱他一番。
这日,安幽潭回府了,安黎也在厨房着手准备自己的海棠粥,是的!是和着海棠花的粥。
安幽潭吃了一惊,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何时学会了煮粥?而且还别具匠心的自创出了海棠花粥!
当安幽潭看到这个小姑娘端着粥兴奋的走进来,脸上还沾着白色面粉,傻傻的笑着时,安幽潭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姑娘生得极为好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梨涡浅笑,星目含情的看着自己,
安幽潭最终还是端过那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海棠花粥。
他浅浅喝了一口,赞道:“做得不错。”
安黎讪笑:“那是那是!”
心道:“当然不错了!这是可我请民间有名的厨娘帮我做的!”
“我还以为是别人帮你做的呢。”
你怎么知道!?
安黎差点没说出来,但是她的惊讶全写了满脸。
看到她这幅表情,安幽潭就知道真相了,他佯装难过,“唉,猜对了?都快成一家人了,阿黎却连碗粥都让人代煮啊,为夫好是伤心啊。”
安黎看向他,没否认的瞎说:“这个啊,我不是不想,是…是我怕我煮的粥你不敢喝。”眼神还不忘偷瞟他碗里的粥,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安黎心中暗笑。
安幽潭看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不明所以的问:“笑什么?”他站起来,想到因为最近父皇病危,朝中无人理政,所以一直抽不开身陪她,他温声道:“最近太忙了,一会又有要事处理,最近又很少有时间陪你,瞧你,不就喝了你一碗粥嘛?至于高兴成这样?”
安黎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想法了,也没解释。
“我…”正要说下去,下一秒安幽潭就猝然喷了一口血,接着鲜红的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
啊!安黎猛然被吓到了,脸上的笑容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扶住安幽潭,只见他顷刻间脸色苍白,眉宇间全掩饰不住自己痛苦的神色,额上冒着冷汗。嘴唇失色。
“安幽潭你怎么了!”她抱着他紧张的说,“这明明只是迷药啊!怎么回事啊?”她朝门外大喊:“快来人啊!快传太医!”
【六】
之后,安黎就被人关在自己的屋子中。
整整七日,她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她急得快疯了,她觉得好后悔,从没发现自己竟这样害怕过,害怕他死掉,她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着他晕倒时那张苍白的脸,虚弱到极致。
“安幽潭怎么样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去就看他一下!求求你们了…”她无助的贴在门后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整整七天,她都无心进食,渐渐消瘦下去。
终于,在第八天早上,她被放了出来,第一个消息却如惊雷在她耳畔炸响——皇帝驾崩了!且在行将就木之时立了三皇子为太子!早在几天前就全天下皆知了。
怎么会呢?
“那四皇子呢?”安黎难以置信的抓住管家的双手颤抖着问:“四皇子他怎么样了?”
管家看着她平静的说道:“四皇子没事,一切安好,只是让奴才告诉您,以后王府再也不会留住公主了,您还是快些入宫见新帝吧。”说着拂袖而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安黎。
她一个没站稳,绝望的跌到了地上,终于,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他这话是何意?是赶自己走吗?他不要自己了吗?他要把自己抛给别人吗?
愧疚与绝望充斥着整颗心脏,她抽泣着自言自语:“别赶我走…我错了…我不该…呜呜”
小菁匆匆赶来,看到头发凌乱,瘦若枯草,目光空洞无神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安黎公主,心疼的喊道:“公主,地上凉,快起来,别病着了,皇上宣我们入宫呢。”谁会想到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心高气傲绝不服软的公主竟然有一天在求别人不要赶她走,看到清瘦的她,小菁难过的哭了。“公主…何苦为难自己呢?”
“走开,我才不去!我要见四皇子!”她一把推开小菁,“别跟着我!”然就后跑开了。
【七】
安幽潭没有回过府了,安黎也被赶了出来。她没有进宫,她选择藏了起来,新帝近几天忙着处理后事,暂时也没找她。
她在大街上处处打听四皇子的事情,全京城都传言,说他喜欢上东坊的一个戏子,听说那个戏子长得很像他死去的爱人——白轻烟,他为了那个戏子赎了身还要娶她。
安黎心如刀绞,她始终不肯相信,她想亲口问他,亲口听他说。
可他却不想见她,可能是因为自己害了他,害了他在关键时刻病了,可是自己只是想戏弄一下他,自己没有恶意的啊!
直到那天,她在大街上拦了他的马车。
“安幽潭,求求你听我解释啊,求求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她跪在马车前求他。
当坐在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她才看到马车了还坐着一个长相清秀温婉的女子,那便是众人口中那个长得像白轻烟的戏子。自始至终,安幽潭都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对她说:
“公主,请回吧,今日你我缘尽于此了。”
安黎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绝望的看着他。
“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全天下都知道我此生只爱白轻烟。你现在懂了吗?还是快回去做你那个尊贵的公主吧,别再痴缠着我了!”安幽潭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窃窃私语对着安黎指指点点,安幽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冷冷的,没有半点犹豫的决绝。
安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狠心绝情的样子,听到这,她苦笑了一声,强忍疼痛擦干了眼泪,“我…我知道了。”她站了起来,看着他,又好像从前高傲的样子。
“安黎这就走。”话毕,甫一转身,就要离去。
他坐在马车上,沉默不语。
……
【八】
安黎看到他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时,自己心碎成了玻璃渣。
她才发现原是自己先喜欢上他了,明明知道他只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罢了。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她还是喜欢上他了。
她最不想欠他什么,所以她会拼尽全力还他恩情。
几日后。
安黎去觐见了新帝——安宇恒。
雕梁画柱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还是只有两个人,四周空荡荡的,静得落针可闻。
“皇上,我今日前来想与你做一个交易。”她明明是跪在大殿上,却好似在高处傲然挺立。
安宇恒打量这她,她眼底净是深不见底的捉摸不透的迷雾。
“哦?什么交易?”
“我愿以我性命,同保四王爷和我白兰一国平安。”
“哈哈哈。”龙椅上的男人笑了,“何出此言?说来听听。”
她抬起头,看向他,沉稳的说:“这要从几年前白轻烟之死说起。”
听到这里,安宇恒神色微动,安黎那双眼睛却还在不住的捕捉他听到她说的话后的每一个反应。
“其实,刺杀白轻烟的人是皇上派来的吧?”
安宇恒有点惊讶,“哦?”
安黎接着说,“因为您喜欢白轻烟的姐姐白轻容吧,您为了她不惜刺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外宣布她失踪了,是您一直把她藏在身边吧!”她语气凌厉,不带半点停顿,
“上次在您府上弹曲儿的那个琴师就是白轻容吧!您将她藏在身边这么多年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哈哈哈。”安宇恒大笑了起来,“公主真是聪慧过人啊!”
“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实话实说而已,我还知道,皇上觊觎皇位已久,之前遇到您也是您设的局,我第一次入京,被盗令牌的人是您派来的,还有近几个月来酒楼里说书人讲的故事也是您安排的吧!”
“那你说说我缘何这样做?”
“很简单,其一,为了博得我的好感,让我讨厌四王爷。我是白兰尊贵的公主,做白兰驸马,就等于拥有整个白兰国为靠山,有白兰这个靠山,离皇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其二,就是为了让四王爷心中有愧,四王爷喜欢白姑娘,全天下皆知,但他要娶我,你深知他智勇双全,天赋过人,参加比试必夺魁首,你们在很早以前就上演‘酒楼说书’这出戏了吧。想让他心生愧疚无力参试。”
“说得不错。”安宇恒倒是坦荡承认了。
安黎却不依不饶,“还有那个戏子也是您派来的吧,”说到这里安黎勾勾唇,笑靥如花,“您还真恶心。”
安宇恒却没生气,“说说你的计策。”
一听到这,安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这是我写给我父皇的信,只要我死了,四王爷和我父皇之间有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断然不会联合起来,我死后,请将这封信交给我父皇,他必然不会讨伐中原。但只求皇上放过四王爷和我白兰。”
安宇恒接过信,安黎立刻低下头行了大礼:“望皇上刺我一死。”
安宇恒看着眼前这个孱弱的姑娘,过了片刻,才道:“好!朕答应你!”
“来人,赐毒酒!”
她恭恭敬敬的答道:“谢主隆恩!”
于是,
赐毒酒
美人醉。
……
【九】
安幽潭是在几天后才得知安黎殁世这个消息的。
是日,安宇恒去见安幽潭,只看到满园海棠花, 那人坐在院中抱着一壶梨花白痛饮。
安宇恒叫人抬上来一碗海棠花粥,还递来一封信,“这是她临死前叫我交给你的,她还说这粥是她亲手做的。”
安幽潭没有说话,静静的饮酒。
不知何时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哽咽。
“她猜到了一切,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就是白轻烟。”安宇恒说。
闻言他看向安宇恒,安宇恒接着说:“你不必瞒我,你早就知道了,安黎死后我叫人挖了白轻烟的墓,里面空空如也,那时我就猜到了她就是白轻烟。还有那个戏子,是你做的假戏吧。”
安幽潭把目光收了回去,沉默不语。
安宇恒低头看他,“你放心,我答应她,这一世都不会杀了你的。”话毕,他移步离去。
待他一走,安幽潭就失声痛哭起来。
……
安黎的生父确实是白兰国陛下,但却一直养在白府,那日她其实没死,白家老爷将她连夜送往白兰救治,并使用巫术抹除记忆。
之后,她来和亲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去打听了她的一切。不管怎样,他都想娶她,不是为了皇权富贵,只是因为他喜欢她,他想要娶她,他在比试场上拼尽全力想要赢。
那日,他知道她不会害他,便喝了粥,后来却查实那迷药其实早让人掉包了,是三皇子的人做的手脚,那时他病重躺在床上好恨自己,恨自己保护不了她了,自己被那药毒得只剩十年寿命,而且她若是执意和自己在一起,那便是性命不保,只会害了她害了白兰。于是他不得与一个戏子和自己骗她,却不想伤了她的心。
【尾声】
安幽潭好久才收拾好情绪,缓缓打开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上面写的话却顿时令他一愣。
——有人说你是我宿命的弱点,可我白轻烟从不信命,我要让沉疴肃静,让盛世太平,让天地为你我让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