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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小事记——西村小事(六)

2017-11-19  本文已影响0人  四月馆
浮尘小事记——西村小事(六)

     

集市后的第二天晌午,我在院子里喝着早上剩的稀饭,数着东厢房的黑色窗格。院子里静若无人,外婆早已去了树林边的那家孤奶奶家打麻将,外公拎着水杯不知去了哪里。西边的二外婆一家也静悄悄的。一大早,院子里只剩我一人,院子外不时响起走街卖菜的叫卖声,混着树林里知了的声音,一声一声撞在耳朵里。

稀饭将晌午的无名之火去除一二,盛夏的燥热却将我从凳子上赶了下来。东厢房窗格的影子投在地上,混进房子的阴影,你看不清那块究竟是房子还是窗格,抬头望去,黑漆漆的窗格子上,糊着外婆前两天刚换的白色麻纸。二外公养的鸽子偶尔飞过,发出“鸽咕,鸽咕”的声音。外婆家的房子很高,房顶上是旧时的灰色瓦片,从后院那条小巷子看去,只看得到高高的墙。那时总以为这是世界上顶高顶高的地方,现在看去,墙并十分高,但总有一些人一辈子被困在里面,出不得,进不去。

鸽子在上空飞过几遭,后院里的青苹果又被我偷偷摘了几个。早上新挑的井水冰凉凉,泡着刚从树上下来的苹果,我坐在板凳上,翻着从东厢房竹床底下翻出来的旧报纸。

街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剪发头,手拎礼物的小女孩进了来,眼睛弯弯,皮肤黑黑。我站起来,刚想打声招呼,那小女孩又转头回去,不知和后面的人说了什么,又见一个个头稍高一点的女孩也跨进了街门。高个女孩身着一身短裙,挎着一个手编竹篮。

我跳下高台,见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大人进来,实在局促地很,一转身便跑回了东厢房。东厢房的大门在白日总是开着,留一扇雕花木门做进出走动用。跑得太急,进去东厢房时,房门发出嘭的一声,惊得院子里的几只灰鸽扑扑飞上了天。关门的声音惊动了进来的人,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在呀,是四婶家的不?”我躲在厢房门道内不知所措,盯着外公码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一动不动。

外面一阵吵闹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女人们的大笑声,夹杂着小儿咯咯咯的嬉戏声。我趴着窗台上,从窗格子里看着外面的人,踌躇着怎样上前。索性时间不是很长,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二外婆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她笑呵呵地说着话,一会又问起我在哪,说是要给红红介绍玩伴。

听得终于有人主动问起我,我从炕上呲溜一声下来,蹬蹬蹬跑了出去,看着院子里的众人,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一个短发的阿姨拉起我,笑眯眯地问道:“你是四婶家的?孙女还是外孙?”未及我回答,二外婆抢先答了,众人哦了一声,又从带来的竹蓝字里摸出两个小糕点塞到我的手里。糕点外皮有点酥,染着鲜亮的颜色,看着实在没有胃口。我只好匆匆道谢,又将眼光转到了旁边的高个女孩身上,我知道那是红红。去年夏天,我们一起在树林子里一起捉过知了,由于回来的太晚,回家后被各自的外婆臭骂了一顿。依稀记得,那时我们约好来年相见时,定要跟着领居家的大哥哥一起做金蝉脱壳。

只是这次再见面时,两人都变得有些陌生。小人书里说的久不相见的老友再次见面时的动人场景,在我与红红身上,变成了尴尬的沉默和不好意思。红红挠挠头,不时看看那旁边的阿姨,又回头与我笑笑,搜肠刮肚,我也不知和红红说些什么,只好陪着她傻笑。

沉默正当时,外婆提着马扎回来了。我快速跑过去,拿起外婆手上的马扎,急急说道:“红红来了,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呢,只好躲到厢房内,外婆,你今天下午可是还要出去?”外婆被我没头没尾的话搞的莫名其妙,慢慢走上前,看见红红,才哦了一声,和二外婆打着招呼,不外乎说今年儿女们孝顺,早早便过了来,二哥的寿宴又是热热闹闹。高台下的众人见外婆说完话,又拎起一堆东西,说着一些吉祥话,将那些礼物送到了外婆厨房下。外婆口里说着客套话,手上却帮着腾地方。

我悄悄溜到红红旁边,笑嘻嘻地说了两句俏皮话,红红被逗地眉眼弯弯,拉过旁边的短发女孩,笑眯眯告诉我:“这是我妹妹,我们要在外婆家住好几天呢,咱们又可以一起玩啦。”

我自然很是高兴,围着红红和妹妹不知怎么好。

街门外有自行车的铃铛声想起,我和红红跑了出去,几个没有见过的人进了来,后边跟着一个大眼睛,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我见她眉眼冷淡,又是生人,没了主意,只是站在街门边上,看着她和红红一起进了二外婆家的门。

上午的时间晃晃荡荡过得很快,二外婆家有孩子的女儿们都来的差不多了,独独剩下女婿们,另一个女儿家和一个在外求学的舅舅没有回来。两家的午饭在众人的帮忙中,红红火火开吃。二外公的生日未到,所以即使家里来了客人,二外婆家还是照例煮了一锅面。二外公端着那个掉漆的绿色大碗蹲在阴凉地里吃饭,二外婆进进出出,几个女儿们端着饭,就着早上刚摘的黄瓜和辣椒,聊着天,流着汗,吃着面。

红红和我心照不宣地快快吃完饭,刚要溜到树林里去,便被红红妈妈大声叫了回去。俩人灰溜溜地坐在厢房檐下,说着这几天的安排。妹妹被我们晾在一边,脸上挂着不高兴,嘟着嘴,说着气话:“你们俩玩吧,过两天芳芳和她弟弟来了,我才不和你们玩,哼,一会我让大姐也不让你们玩。”众人哈哈大笑,都劝说妹妹,芳芳的弟弟太小,不能和我们一起玩的。妹妹不干了,继续说道:“弟弟都两岁了,他生出来就已经一岁,你们不懂,去年我才见过的,那会弟弟刚来芳芳家,就已经一岁了。”

那时我不学无术,压根不知道人的年龄怎样算,只以为妹妹说的非常有道理。

众阿姨被妹妹逗地哈哈大笑,一会又说道,这个弟弟真是贵,花了芳芳家所有的积蓄。一旁的六阿姨撇撇嘴,“和我还借了点呢,我每年卖猪肉也挣不了钱,只能借点零头给她。”一阵啧啧声,半晌后,又听大阿姨说,“你们也别太说她,谁家不想要个这宝贝呢?我听说和弟弟同一天生出来的一个女孩,几千块钱都没人要,那家老子气的,好长时间都没回家,只可怜那家媳妇,费劲攒了一年,生了这么个……”她还要继续说下去,被旁边的人嘘了一声,“大姐,你家姑娘也大了,你给她留点脸,不说了,不说了。”

我听得稀里糊涂,又不好意思多问,只和红红一起说着一些细碎趣事。

饭毕,收拾完,大家聚在院子里喝水聊着天。二外公早就挑着担子去了坡底,说是给孙子们买点吃的,院子里只剩几个女人们和一些小孩。

夏日的太阳很是厉害,众人手中的扇子自午饭后便没再停过,我喝着外婆煮好的绿豆汤,和红红躲在阴凉地里玩着纸牌游戏“吹牛皮”。一抬眼,却见红红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将上身衣服拿在了手里,旁边的大阿姨嗔怪着说道:“这都十几年了,你还是改不掉,这要让外人看见,可得了?”

红红妈妈却不以为然,笑笑说道:“只允许男人们脱了衣服凉快?咱们女人们凭啥不能?”她笑着,上身有些干瘪,手里拿着衣服不时地擦着汗,继续说着,“我热了就得这样,你们呀,不懂,我自小就这样,咱妈咱爸都管不了,你们也不行。”众阿姨无奈道:“也不知道你因此挨了多少打?”

红红妈妈眼神躲闪,转头看见妹妹满头大汗,喊了一声:“妹妹去擦汗去,别去太阳地里,小心中暑,可没人管你。”妹妹蹬蹬蹬跑回正房,不大一会,手里拿着方才上身的衣服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还是这样凉快。”

众人只笑笑,说道你大了便不可这样,妹妹无所谓地撇撇嘴,“我妈都这样,我也喜欢这样。”

外头知了声声,院内笑语连连,红红就这样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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