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动不了

清晨5点钟，我朦朦胧胧地听见母亲和父亲吵架的声音。

母亲的声音大，隔着几个房间还能清晰地听见她说：“你起来！你赶紧起来！”

父亲的声音小，模糊不清。

我镇定地起床、洗漱、在网上买菜。母亲最近总是和父亲吵架，明知道父亲的身体状况不能生气，却总是事事要压父亲一头，一句话也不肯让。

我去劝说过几次，母亲表现得非常生气，说我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啥的，更加变本加厉地大闹一场。

所以我现在学会了让子弹飞一会儿，如果父亲愿意妥协，或者母亲当天心情好，事情就能快点结束。

但是今天，显然两者都没有发生。

这一场吵闹，持续了一个小时。

最后杨先生和我不得不出面劝说，不出所料地，又被母亲骂得非常不堪。

父亲犟起来也是真的犟啊，任母亲各种威逼、道歉、再威逼、再道歉、最后母亲都要给父亲下跪……父亲就是不起来。

我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煮鸡蛋、热牛奶、蒸了红薯和南瓜。

父亲曾经跟我说，“有时候被逼得想跳楼”，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母亲的魔音就像是电影里的唐僧，让人无路可逃。

母亲吃饱喝足，下楼遛弯去了。我去看父亲，他正像一只虾子半侧身弓着，张大嘴咳嗽，父亲拼命地吸着气，却没有力气呼出来，很快嘴唇就青紫了。

我见父亲竭力想侧躺，连忙扶着他侧卧，并像拍女儿奶嗝那样一下一下拍着空心掌，父亲仿佛松快了一点，咳嗽停了几息，断断续续地咳，幅度小了很多。

我拍了大约十几分钟，父亲才捯过气来，胸脯剧烈起伏着，连带着肚腹都一高一低的鼓缩。

给父亲戴上鼻管，吸上氧气，我又热了奶，用吸管喂他喝了几口。正在这时，母亲遛弯回家了，看见父亲躺在床上，顿时生气，说：“你怎么还不起来，赶紧起来！”

父亲声嘶力竭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折磨我啊！”

又来了！

我的眼前真实地黑了一刹那，头嗡嗡的响。

正在这时，父亲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他的老同学打过来的，父亲接电话的时候还直哆嗦，说话也大舌头，口齿不清楚。

但是渐渐的，父亲的情绪平静下来了，母亲可能觉得毕竟有外人在，也就不说什么了。

有时，一通电话能就命啊……

中午，杨先生给父亲母亲做完糊糊，突然父亲发了一条语音到我手机里，让我赶紧去看看他。

我正在打降糖针，杨先生便赶忙去父亲的卧室看看发生了什么，我在客厅很清楚地听见父亲一边呻吟着一边说：“哎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动不了啦……”

我一吓，连忙把针拔了，肚子上鼓起一个大包，我捂着肚子跑进父亲的卧室，杨先生正扶着东倒西歪的父亲，想稳住他。

好在父亲的状态虽然十分不好，却没什么大碍，杨先生分析他就是气得太厉害了，没吃早饭（放在床头的鸡蛋只咬了一口，其他的都没动）、又没吸扩张气管的药，才导致体力不支的。

杨先生和我哄着父亲，一会儿喝点糊糊、一会儿喝点水，分了好几拨儿把药吃了，然后又扶他上了洗手间，躺回床上接着吸氧。

这一回，父亲终于平息了心情，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卧室里响起了有节奏的鼾声。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挺好的日子，总这么闹腾……

父亲母亲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