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秦末风云之项梁之死
上一篇讲到，右丞相冯去疾自杀，左丞相李斯被腰斩，夷三族，这样一来秦国政府机构的最高行政长官出现空缺，那么谁来填补这一权力真空呢？答案没有悬念——赵高。
《资治通鉴》记载：二世乃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皆决焉。
赵中丞相
秦二世任命赵高为丞相，相当于赵高接替了冯去疾和李斯两位丞相的全部权力。同时赵高还掌管着内庭，也就是说，此时的赵高既是内庭的最高长官也是外庭的最高长官，既管皇室又管政府。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史记》记载赵高的官职是“中丞相”。司马光也没有搞清楚这个“中丞相”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就直接记为了“丞相”。我们不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反正这时候的赵高权力最大，所以他也不能再坐视国家的安危了。秦国终于开始向一直在孤军奋战的章邯部进行增援了。
《资治通鉴》原文：项梁已破章邯于东阿，引兵西，比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沛公又与秦军战于雍丘，大破之，斩李由。项梁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二世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项梁战死
项梁大军在东阿击败了章邯，秦军败退至定陶，又战败了。另一路项羽、刘邦联军大败秦军于雍丘，斩杀了李由。这一连串的胜利，滋养出了项梁的骄傲情绪，宋义看出了领导的变化，于是前去劝谏说：“打了胜仗，将军开始骄傲，士兵开始懈怠，终究是要吃败仗的。我们现在兵少，而且有了懈怠情绪，秦军却在增兵，我真为将军感到担忧啊。”项梁不仅不听人劝，而且嫌宋义啰哩啰唆地实在烦人，就安排他出使齐国去了。路上恰好遇见了齐国来的使者，这位使者的级别还是挺高的，封号高陵君，名字叫显。记住这个人，后面还会出场。宋义对显说：“您这是要去见武信君项梁吗。”显答：“是的。”宋义又说：“我预测项将军会战败，劝你走慢一点，可以避免杀身之祸，如果走得太快，就会引祸上身。”这时候，秦国开始向章邯大量增援，反击楚军，楚军兵败定陶，项梁战死。
《资治通鉴》原文：时连雨，自七月至九月。项羽、沛公攻外黄未下，去，攻陈留。闻武信君死，士卒恐，乃与将军吕臣引兵而东，徙怀王自盱眙都彭城。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怀王迁都
大雨一连下了三个月，项羽、刘邦联军攻外黄不下，转而再去攻打陈留。这时候收到了项梁兵败战死的噩耗，楚战士非常惊恐，士气严重受挫，将军吕臣紧急引兵向大后方回撤。楚怀王也收到了项梁战死的消息，亲自带着自己的权力机构从盱眙迁到了彭城，与吕臣军、项羽军、刘邦军汇合。吕臣驻军彭城东，项羽驻军彭城西，刘邦驻军砀县。当下的形势是，章邯得到增援后，实力大增，项梁主力战败，楚军的几支偏师仓惶东撤。但是，楚怀王的转移方向正好相反，他是迎着楚军撤退的方向，西北而上，等于是向前线方向大举开进，这是为什么呢？
执掌大权
我们先来回忆一下这位楚怀王的来历。就在不久之前，项梁接受了范增的建议，从民间寻访来了一个给人放羊的楚王后裔熊心，把他拥立为楚怀王。明眼人都知道，这位楚怀王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靠着高贵的血统来发挥一下号召力而已，其实就是项梁的傀儡。但是，项梁战死后，他一反常态，在反秦事业走到生死边缘时，忽然挺身而出，表现出了非常积极的上进心，亲临一线指挥作战。
《资治通鉴》原文：魏豹下魏二十余城，楚怀王立豹为魏王。后九月，楚怀王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魏豹复国
几个月前魏王咎投降章邯后，自焚身亡，魏国宣告再次亡国，楚怀王给了魏咎的弟弟魏豹几千人马，让他去收复魏国，后来魏豹不负众望，连下魏国二十余座城池，楚怀王立魏豹为魏王，魏国重新复国。这件事有点不合情理，按说楚国和魏国应该是两个平等的诸侯国，楚怀王本没有资格给魏国封王，但是魏豹好像是欣欣然接受了怀王的册封。这也说明，其他诸侯国，至少是魏国已经认可了楚国带头大哥的权威。但是在楚国内部，项梁死后，各个军事集团是不是同样认可楚怀王呢？我们接着往后看。
加官晋爵
后九月，也就是说这一年是闰九月，这是第二个九月。项梁刚刚战死，各个军事集团纷纷后撤，楚怀王在危急时刻却向着前线的方向勇往直前，收拢军队至彭城附近，先是对军队作了整合，自己亲自上阵指挥，然后又对各个军事首领分别进行册封晋爵。合并吕臣军和项羽军，自己亲自统领。封刘邦为武安侯，统领砀郡的武装，官职为砀郡令。封项羽为长安侯，号鲁公。封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这一连串操作的意图是楚怀王要把楚国实力最强，影响力最大的各大集团纳入到自己的掌控之中。种种迹象表明，楚怀王并不安于做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他要当真正的王。
《资治通鉴》原文：章邯已破项梁，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张耳与赵王歇走入巨鹿城，王离围之。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章邯军巨鹿南棘原。赵数请救于楚。
巨鹿之围
镜头切换到章邯大军。项梁兵败定陶，战死沙场后，楚怀王亲自上阵，重整兵马，准备与章邯展开决战，没想到章邯并不理会，因为章邯认为项梁一死，楚国已不足为虑，于是北上攻赵。这是章邯犯下的一个致命的错误。章邯一路大捷，很快攻克了赵国的国都邯郸，然后把邯郸城内的百姓全部迁往河内，将邯郸城的城墙及城防设施全部拆除。这一点也不难理解，站在章邯的角度，自己无论从兵力上还是从士兵素质上都占优势，所以章邯更希望和赵军打野战。
河内在哪？
这里说的河内不是越南首都那个河内。我们以前讲过，古代中国讲到“河”，特指黄河，河内是指中原地带的黄河以北的区域，这里是殷商时期的核心地带，有朝歌，有殷墟。说到这大家就该知道了，这就是我的家乡，现在安阳的位置。战国时是魏国的河内地区，秦朝是河内郡，后被项羽改名殷国，封给了赵国将军司马卬。
王离加入
邯郸陷落，张耳和赵王歇只能向北逃走，退守巨鹿城。巨鹿城的位置在今天的河北省邢台市平乡县平乡镇。巨鹿城得名于城北的一座大湖，叫作大陆泽，“鹿 ”和“陆”同音通假而已，并不是说这里有大型麋鹿出没。赵军退守巨鹿后，王离大军突然进入战场，将巨鹿城团团围住。此时陈馀正好不在城内，北上常山，集结了几万人马，驻军巨鹿城北，隔着王离大军与巨鹿城中的赵王咫尺相望。章邯大军这次并非主战军团，而是驻军棘原与王离打配合。主要任务是修筑甬道，负责王离军团的后勤保障。赵军被围，赵王多次派出使者向楚国求援。
王离是谁？
在《资治通鉴》中，王离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场了。当年沙丘之变时，赵高和李斯联手伪造秦始皇的诏书，赐死公子扶苏和蒙恬将军时，王离就已经出场了。当时，蒙恬被下了大狱时，军事指挥权就移交给了王离。这两年，王离应该一直在长城沿线防御北方。可能是赵高掌权后，把他的长城军调回了国内。
再说说王离的背景。他们家在秦国三代为将，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将三代。爷爷就是灭亡楚国的大将王翦，项羽的爷爷项燕就是被王翦所杀。父亲王贲也是秦国一员猛将，先后平定赵国和燕国，后又南征百越，为秦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作为王家第三代的王离依然将星闪耀，这次又有神一样存在的章邯打配合，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
围而不攻
有一点需要注意，“赵数请救于楚。”赵王多次派使者出城求援。那么赵使是怎么突破王离包围的呢？推测可能是王离故意放使者出城的。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就可以断定，王离围赵不攻是要采用围点打援的经典战略。记住这个战略，这可以为友军的救或者不救找到一点点道德的评判标准。
《资治通鉴》原文：
高陵君显在楚，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以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称“卿子冠军”。
卿子冠军
画面转回楚国。那个半路遇见宋义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还在楚国，见到楚王后聊到了宋义。可能是出于对宋义提醒后免遭一死的感激，对宋义的个人能力大加赞赏。说宋义能提前预测项梁的兵败，说明宋义深谙兵法，等于给楚王重用宋义进行了能力背书。楚怀王收到赵国的求救后召众将讨论出兵事宜。因为有了高陵君的背书，决定封宋义为上将军，封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出兵救赵，众将全部归属宋义调遣。给宋义冠以封号为“卿子冠军”。楚怀王的这一重大人事、军事调整，足以说明楚怀王已经实际掌握了楚国的最高权力，撕掉了傀儡的外衣，成了一个实至名归楚王。但是似乎又感觉哪有点不对。宋义寸功未立，就因为预见到了项梁的兵败就直接破格提拔，是不是有点草率了。作为项梁的二把手，项氏家的第二代，而且战功及能力都十分出众的项羽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接替项梁的指挥权，确实有点意外。立楚怀王本是范增给项梁的建议，或者说因为范增才有了楚怀王，这会儿也不知道范增的内心作何感想。总之，怎么看都像是楚怀王在打压项氏的同时又在扶植自己的亲信。
《资治通鉴》原文：初，楚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之杀项梁，奋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猾贼，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坑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无侵暴，宜可下。项羽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怀王乃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以伐秦。沛公道砀，至阳城与杠里，攻秦壁，破其二军。
与诸将约
当初，怀王与诸将约定，谁先进入关中平定秦国故地谁就是秦王。也就是说，山东六国还是各自的地盘，原先秦国的地盘谁先占了就算谁的。有了这个约定，是不是大家都该争着一路向西打呢？还真不是，因为当时秦国已经靠章邯扭转了战局，而且长城军团已经调回关中，所以诸将都不愿意西进秦国腹地。唯独项羽急于给项梁报仇，所以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和刘邦一同向西入关。这时候有很多老将向怀王表示反对，说项羽这个人太残暴，前段时间攻打襄城时就屠过城，杀得襄城无遗类。要吸取陈胜和项梁失败的教训，派遣一个长者，采用怀柔政策，善待苦秦久已的百姓，关中可定。刘邦是个宽大长者，所以不能派项羽去，应该派刘邦去平定关中。于是怀王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派刘邦向西攻秦，边走边收拢整编陈胜项梁残部，过砀县，到了阳城和杠里，并顺利拿下。
就在刘邦一路高歌猛进的西进中，历史即将进入秦二世纪元的第三个年头，秦帝国这座擎天大厦也在风雨飘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在新的一年中又会有什么精彩大戏上演呢？我们下一篇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