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酒馆老板娘之天地辽阔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坐在店门前,泡一杯清茶,嗑着瓜子,看红尘纷扰。忽然从这蓝天上俯冲下一只大鸟,直扑我的头顶,我惊跳而起,抬手一掌,那鸟从天空中掉了下来。鸟的翅膀上挂了一张纸条,我嘴角抽了抽,你是来送信还是来吓人的?你主子是要问候我,还是想要谋杀本姑娘?
纸条上是端正的字迹:月圆之夜,仓山之巅,有故人相候。
我嘴角又抽了抽,看来,真的是想谋杀本姑娘。要说我飞嫣,虽然开了个酒馆,可也没什么钱啊。平常为人和善热情,啊对了,我貌美如花,啧啧啧,原来如此。
不过,我怎会怕?月圆之夜,故人,等着我。
月上柳梢头,我早早的打了杨,对着镜子仔细梳洗打扮,准备即将到来的人约黄昏后。终于街道上的行人变少了,我飞身上了房顶,脚尖一点,就飞出了好远。文艺点说,就是眨眼间,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仓山之巅,山风呼啸。一轮朗月倒映于一池碧水,风吹起阵阵涟漪,搅得那水中的月分分合合,时聚时散,恰如,这诡谲的人生。碧波荡漾中,那个人黑色披风,白色面纱,稳稳立于水上,水光月光的交界处,她衣袂飞扬,宛如仙人。
但是,我没心情欣赏这天人下凡的旷世美景。我缩了缩脖子,黑披风,白面纱,好像是这些年某个惩恶扬善,杀人不眨眼的大侠的标志。我,一个和气生财,貌美如花的小老板,哪里,惹到她了?
正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那大侠轻轻一笑。那一笑,声音清越好听,却把我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要干嘛?
“嫣儿,你着胆子,也太小了些,真给你师傅丢人。想不到,你师父英雄一世,却养出你这么个窝囊徒弟,悲哀啊悲哀!”她说着摘下了面纱。
“我哪里给我师傅丢人了?我这,是明哲保身。我武功低微,万一死了,谁给我师傅养老送终?”我撇撇嘴反驳。
“哈哈哈,你师父,需要人养老送终?哈哈哈!”她放声大笑,笑声爽朗,一如当年。
我猛然抬头,刚才忙着辩解,竟然,没有看她的脸。这一看,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大侠真的是故人,是我的月姐姐。
“姐姐,怎么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嫣儿,好想你。”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嫣儿莫哭。我,挺好的。”她语气温柔而悲伤,轻轻走上前抱着我。
我初见明月,还是我很小的时候。那一年我应该只有7岁,师傅带着我去明月山庄,参加明庄主掌上明珠的成人礼。那一年,她十五岁。
她是明庄主的独女,自小被捧在手心,甚至明庄主干脆用他们家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的明月山庄为她命名,所以她叫明月。她确实很配这个名字,她美的就像天上的月亮,或者比月亮还美。她大我8岁,我却十分喜欢她。她性格活泼大气,笑容明朗,如晴空朗月,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在一起,同吃同住,直到我随师傅离开。
明月山庄名扬天下,她是明月山庄的大小姐,又是公认的江湖第一美人,自然是求娶之人络绎不绝。一时间,明月山庄人来车往,少年英才争相拜访,那真是,满目繁华的时候。
但是那些人,月姐姐一个都看不上。她只觉得厌烦,厌烦那些青年才俊的殷勤,厌倦每天重复的生活。于是她来了我百里梅园,和我们师徒一起过逍遥闲散的日子。
现在想来,那些日子,真是美好。是一切都刚刚好的圆满,她还是青春飞扬,还是众人捧在手中的月亮,她有整个明月山庄,她高高在上,有受人尊敬的父亲,有家人,有一群献殷勤的青年才俊。而我,还在梅园,有师傅,一切真的是最圆满的时候。
两个月后,明夫人思念爱女,催促她回家。于是她辞行师傅,踏上了,一条命中注定的不归路。
她遇到了他。他叫阿速,一个武功三流的小混混。不过长得倒是真的挺好看的。那一天,她丢了荷包,也丢了所有的盘缠,谁说行走江湖不需要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一个弱女子?她在酒楼用过饭,却窘迫的发现,自己没有钱,锦衣玉食的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顿时就慌了神。面对着小二鄙夷嘲讽家色眯眯的目光,听着他刻薄猥琐的话语,她无助的想要流泪。这时候,他,挺身而出。
很烂俗的剧情,可是,在那样的窘境下,我想,是个姑娘都会感动,愿意以身相许她的恩人吧。
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笑容潇洒风流,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瞬间如流星划破天际,照亮了她懵懂的心。
“她的饭前,我来付,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不快滚!”
“谢谢,谢谢你。”她嗫嚅。
“姑娘客气,出门在外,谁没有为难的时候。我看姑娘不是本地人,这盘缠丢了,接下来的路,姑娘一个弱女子,可要如何走?”他语气温柔,满眼关切。
一言惊醒梦中人,她呆住,是啊,她要怎么回家啊?
“敢问姑娘,要去哪里?”他轻声开口,堂堂七尺男儿,在她面前竟似乎有一点羞怯。
“明月山庄。”
“在下,恰好要去明月山庄相邻的苍山,姑娘要是不介意,可以与我同行。”
“她红了脸,满眼感激。
他们一路同行,他对她无微不至,百般照顾。他不同于她遇见的其他男子,他不在她面前卖弄才学,不动不动就和她探讨武学经典,不有事没事的献殷勤。他对她,如同朋友,如同兄长。她,真的对他动了心,想要和他,共度余生。
仓山之巅,月圆之夜,皎皎明月为证,烟波浩渺为证,他对她,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他们在那个夜晚,紧紧相拥,发誓永不分离。
她回到明月山庄,告诉父母她的决定。明庄主气的浑身颤抖,明夫人泪流满面,一夜之间白了鬓发。他们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小混混?明庄主及昏了头,把她锁在房里,她日日以泪洗面。每当夜幕降临,山庄外都有阿速的身影久久徘徊,他放声高歌,歌声苍凉悲伤,只希望她能听到。而她,确实听到了。
于是她终于不顾父母的哀求劝说,趁着下人不备,毅然决然逃出了家,随着他浪迹天涯。
从此,再无明月山庄大小姐,只有阿速之妻明月而。
后来几年,他们逐渐被江湖忘记,做了一对频繁夫妻。阿速是个孤儿,从前的日子风流快活,偶尔有钱就大吃大喝找个姑娘,没钱的时候就落魄的像个乞丐。她嫁给他,操持着整个家。他娶了她,也似乎安分了不少,不再大手大脚,也找了一个县衙里的差事。她觉得很满足,因为有他。
她每天洗衣做饭,等他回家。不再弹琴读书,不再习武练剑,逐渐的变成了一个平常妇人。小城里的街坊邻居,谁都不会想到,踏实勤快的阿速媳妇明月而,居然就是名满天下的明月小姐。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她一直没能给他生个孩子。
幸好,她没能给他生个孩子。美梦易碎,红颜易老。那一天,他牵着一个美艳女子走向她,对她说,他要纳妾。
她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曾经的誓言粉碎成灰。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可是他们明明说好了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他只要她的。她为他放弃了那么多,怎么忍心离开他?于是那个女人进了门。她远没有她当年美,却胜过了现在的她太多。
终有一天,阿速对她说,那女子不愿做妾,希望她离开。他低着头,似乎有愧疚,恰如当年似有似无的羞怯。她放声大笑,瞬间找回了明大小姐的风华绝代。在无数个操劳日夜中,她不再有朗月星辉班的美貌,但是还是让他微微的惊艳。他早就忘了,家里那个黄脸婆,曾经是如何的国色天香,如何的倾倒众生,倾倒他的心。
她转身而去,不再回头。残阳如血,映照她背影单薄。留下背后,他与另一个人相依相偎。
她来找我,与我告别。我苦苦相劝,万般挽留,她只是微微的笑。然后她三壶女儿红放倒了我,第二天酒醒,头晕眼花不知身在何处,而她,早已离去。。
之后三年,匆匆而过。我被师傅赶出了梅园,体会人事变迁。我遇到了杨文渊,开了小酒馆,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其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在我心里,她的结局,应该是,已经结束了生命的。
我望着她美丽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她轻拍我的背,可是也有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
她让我惊叹。受了那样的情商,她没有一蹶不振,郁郁寡欢;没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没有悲痛欲绝,拔剑自刎。她甚至没有回家,没有寻求任何故人的帮助。不哭不闹,独自上路,活的更加精彩张扬。
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现在的她,快意江湖,策马天涯,潇洒胜过当年模样。这才是我的月姐姐,这才是天下第一美人该有的风采和气度。
人生漫漫,总有人辜负你,背叛你,可是你还有你自己。不要把生活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要为自己而存在,为自己而努力,为自己而活的人,能看到的绝对不会是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不会是丈夫婆婆和孩子。而是天地辽阔,明月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