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和猫猫

石像和猫猫

学校的湖心小岛上有一座石像，就在茵茵绿草中央，是为了纪念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但是往来的人多未听过他的名字，自然也不太关注。

除了毕业季会有许多学生来合影留念，这里多数时间是安静的。他静默地端坐，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看不了多远，高高松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在风起之时微微露出后面的小红砖楼，那里有音乐声，欢笑声。而他只是长久而静默地看着。

他不是那位被纪念的老师。他不能言语，不能动作，栉风沐雨，披星戴月，看着春去秋来，斗转星移，仿佛曾经万载，也将度万载。

直到一声“喵——”

那是一个阳光温软的午后，一条瘦削的小橘猫灵巧地跃上他的膝头，就地一滚缩在他的臂弯，毛茸茸软绵绵地蹭在他的手上，有点痒，但他没法挠。

橘猫又蹭蹭，眯起眼睛，微弱地喵了一声。

喵——他在心中也微弱地跟着叫了一声，然后看见橘猫灵巧地动了动右耳，耳尖的绒毛在阳光下映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

他又试探性地在心中喵了一声，这次更大声。橘猫困惑地撑起身来，小脑袋左顾右盼，最后没有找寻到期冀中的同类，又趴回去变成一个蓬松的毛团。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自他心中涌出，他想摸摸这可爱的柔软的毛团，可是——当然——他动不了。这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愧疚，要是自己软和一些就好了，像真的……人类一样有体温而柔软，这样可以让这小毛团睡得舒服些。

这种复杂而陌生的情绪对石像来说太过炽热，他感觉仿佛有什么融化了，接着惊异地发现，冰冷粗糙而坚硬的石材似乎被这热量（也有可能是猫猫的体温）融化了，就像从冻库拿出来的馒头上了蒸笼，也变得柔软温热。在他惊讶之间，橘猫舒适地甩起了小尾巴，尾巴尖儿扫在他的膝头，他偷偷地抬起手指乘机摸了摸那可爱的尾巴尖。

咿——摸了摸？

他更为震惊了，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脸上慈祥的笑容，不巧正有几个学生经过，吓得他差点从底座上掉下去，不过幸好，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过去了，并没注意到石像的紧张表情，倒是有一个多看了几眼甩尾巴的橘猫。

哦，幸好。他放下心来，垂眼继续看着膝上的橘猫，猫猫像棉被一样被晒得更加松软，小肚子正起起伏伏——哦，猫猫睡着了。

他露出了真诚的慈祥微笑。

后来猫猫们都极爱到他身边来，有时团在脚边，有时团在膝上，有大胆的还会爬上他的肩头甚至头顶（反正衣服和头发也不会乱，他想）。白天他只敢偷偷摸摸膝头的猫团，戳戳它们的小耳朵。等到了夜深人静，他就会走上松林下的小丘，那时小红楼的管弦已停止，路上的笑语已岑寂，只幽暗的湖面荡漾着淡淡天光，微风送来蛙声虫鸣。

于是他躺在松林下猫猫们的栖息处，猫猫们的眼睛仿佛星辰闪烁。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橘的花的……各种各样的猫猫们在他身上和身边打滚，他则轻抚着胸口伸展开的小爪爪，或者扯扯身边扫来的尾巴尖，心中和猫猫一起发出喵喵的叫声。

夜归的人也不会注意到，黑暗的湖心岛中只余了石像的基座。即使有人走上湖心岛，也会被松林中的星辰吸引目光，然后匆匆避走。那时石像投过匆匆一瞥，和怀中小黑猫一起轻轻一哼：

“喵，愚蠢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