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爱情小说‖连载纯文学爱小说

梦里云岭(10 end)(小长篇)

2018-10-29  本文已影响163人  卢英峰_盈丰
梦里云岭(10 end)(小长篇)

梦里云岭10

两年后

这以两年,我终于下定决心,放下让我头疼、而我又无能为力的事,以一种逃避的心态、眼不见心不烦地去参加了一个文学写作培训班。人家特朗普不是70岁才当总统嘛,不是说任何时候觉醒、行动都不晚嘛,我不能提早进入暮年,融入到大妈们的广场舞中去,我还是想做点事的,人生不就是沉沦萎靡一阵子、激情澎湃一阵子嘛,我再不折腾点啥,这辈子可真就完了。

回来上班不几天,按照上级安排,我们去云岭镇参加一个项目的开业剪彩仪式。这个项目我通过网上多少知道点,但由于这几年各种文化主题小镇、民俗村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已经见惯不怪,加之相关的事让我丧气,又无力回天,就基本没有引起我更多的兴趣和过多关注。我们夫妻受邀参加,不是我们职务身份有多显贵,而是各县诸如此类的大事,为了增加人数、增加人气,渲染烘托现场氛围,提升项目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扩大宣传,地区各单位基本都要按要求派人参加的。各种项目破土动工、奠基、剪彩开业、周年大庆等等基本上大同小异。

我开着车,后边坐着老婆红英。我发现,这次来云岭镇,我心情和两年前完全不同,那次有一种羞耻、恐惧,很奇怪,这次却没有。我找不出原因,能想到的就是,月华现在不住在这里,遇到她的可能性很小,我没有那么不幸。

到了云岭镇后,远远地,就看到空旷辽阔的土地上,有几百个升空气球染红了一片天空,大红地毯铺了好几里路。一片庙宇在一片红红绿绿中引人入胜。走在阳光下开阔的广场上,但见各种广告牌、展板横七竖八,处处花团锦族,人群熙攘,处处莺莺燕燕,男男女女嬉笑哼哈。胸前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来去穿梭,迎宾的音乐声声入耳,很是热闹。锣鼓队的大妈大爷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围成一疙瘩,在耀眼的太阳光下眨着眼睛。庙宇另一边,各种馆堂会所、门面房淹没在一片密密麻麻、红艳艳的横幅下面。停车场上,保卫人员口中的哨子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像交警一样,有模有样地指挥车辆停入一排排车位。想不到这千百年来古老安静的土地上今天却是这样欢庆热闹。想起两年前的空旷安静,我总觉得,我来的不是云岭镇,来错了地方,或者我是在梦里。

寺院的正门高大气派,色彩丰富艳丽的仿木雕花门楣上是当地名家题写的寺院名字:云松寺。从正门两边红砖碧瓦的围墙延伸的长度,可以看到前庭院落非常阔大。正门进去就是广而大的院落,中间是巍峨高耸的白皮松,被红袍加身,鲜艳喜庆,被砍伤的部分已被金箔布包裹严实。院子里规划的像城市中心广场花园一样,有石材铺设的宽阔的人行主通道,有雨花石铺垫的绕树三匝、曲径通幽的小径。各种树木盆景、假山叠石造型奇特、俯拾皆是,名贵树木、奇花异草林林种种。向前差不多五十米才是拔地而起、恢弘大气的主殿,但怎么看都没有深山古刹的古色古香和沉稳内敛,倒是有现代建筑的横空出世和张扬霸气。主殿前一个巨型香炉里烟火蒸腾,密密麻麻地插满香,整个院落里香火旺盛、香烟迷漫,香味扑鼻。

拾级进入主殿,各种神仙的巨型塑像威武威严,令人肃然起敬。排队的人们依次跪到崭新的跪垫上叩拜许愿,起身后将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的纸币虔诚地投进功德香里。穿过主殿,每隔二十米又是一座同样大小的殿堂。每个殿堂里都有簇拥的人们伺候叩拜,在不同的殿堂里、不同的神仙身下许着不同的愿。神仙也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墙壁上描绘着像八仙过海、二十四孝图之类的神话故事和传说,画工精湛、色彩艳丽。从前往里一排分为前、中、后三座殿堂。每两座大殿之间两边都有移植的大型名贵树木,不过都被剪去了枝桠,光头头的树桩被三根钢管支撑着,上面缀满输营养液的塑料瓶子,等着来年长出新叶。边走边看,我便想起这样的话,有的人许了愿,敬畏神灵,会在神灵的的监督下努力去做,愿望自然有实现的可能;有的人,许了愿,离开庙宇便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去做,或者以为拿钱贿赂了神仙,就起到了忏悔的目的,神仙会保护自己一样,日常照样作恶,其结果可想而知。不是神仙不灵验,是自己心不诚,怎么灵?

大殿两边是两列厢房,厢房里有出售香表的、有卖手串等宗教工艺品的、有卖宗教书籍、宗教音乐的、有卖书画的、有卖根雕木艺的,也有僧人的灶房、住房、甚至还有治安室,隐匿于厢房中的卫生间也是和庙宇相同的建筑风格。

开业仪式主席台就设在寺院主门前广场的侧面。宽阔的迎宾大道上铺着崭新的大红地毯,一个高耸的巨型彩虹拱门上面写着:热烈祝贺云松寺项目开业迎宾。大红地毯呈直角分开,一条将人们引领至云松寺正门,一条引领至开业仪式舞台。

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拿了一册项目简介和开业议程,就想寻找个僻静的地方坐坐。一溜走过去,我发现有土特产资源馆、奇石馆、根雕木艺馆、白皮松爱情传说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馆等。这是一排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现代建筑,各色的玻璃幕墙镶嵌在各种新奇的新型建筑装修材料中,边、角、楞、沿尽可能张扬、夸张地显示着设计师时尚前卫的品味追求,凹、凸、点、面随处注入一些不甘人后、追赶超越、特立独行的创新元素。移栽的树木有玉兰、银杏、国槐等,还有些终年常绿我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树木花坛内散乱的雨花石晶莹透亮,绿茸茸、平展展的草坪在阳光下绿得耀眼,防腐木的、不锈钢的、石材质的休闲椅随处可见。手执一束气球的孩子们或坐或卧,忽而起身离开,你追我赶,追逐嬉戏,好像沉浸在节日的欢乐里。

放眼望去,真是敢叫日月换新天啊!

各地的新项目基本大同小异,我没有多少兴趣。看到爱国主义教育展馆,我踅身进去,在一个造型时尚的休闲椅上舒服地安静下来。

展开册子,我看到,项目一期,项目占地一千亩,投资10亿元。主要是围绕白皮松在云岭镇建设云松寺寺院,依托寺院,挖掘当地文化资源,建设特色小镇。项目二期,云岭公墓,占地3千亩,投资20亿元,保护耕地生态,引领火葬,取缔土葬。一期开业后二期项目即开工建设。

我给在地区文学期刊任副主编的朋友打电话,说我在爱国主义馆,让他过来。我也只有这个朋友了,我倒要好好问问,这里亘古未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究竟怎么回事。有时想想,人生走着走着,猛然发现朋友真是少的可怜,能体己说话的人竟没有了几个,真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是朋友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朋友,这真是个严峻的、说不清的问题。

朋友很快来了,他也是凑人数的,正无事找清闲。他一眼看出我的焦急困惑,就开打话匣子。朋友说,是这样的,两年前,就是李默被县城报纸反复恶心那阵子,报纸登了三期,后来就突然停了。原来,听说那个县领导从外地考察一回来就叫停了。为什么叫停呢?我慢慢给你说。你知道他去考察的是什么项目吗?说是一个成功的宗教文化项目。说是当地挖掘文化资源,巨额投资,建起一座寺院,周边是方便游客消费的香表店、土特产店、玉器工艺品店、玩具店、衣服百货、吃食门面等等,反正就那些。项目一建成,门面店铺的生意出奇地好,游客络绎不绝。小吃一条街,人多得好像中国人多年来一直饿着一样。更要命的是,寺院香火钱的收入一般人不知道,知道的吓一跳,那真是一本万利,生金吐银,日进斗金。项目一下子成了个成功的范例,引得各地领导都去考察参观、取经学习。但懂得的内行人都知道,根本就是牵强附会,拉大旗做虎皮,凭空想象,哪有什么寺院宗教渊源?!根本就是一忽弄,但糊弄还就弄成了,歪打正着。现而今的事,想不通的却行得通,那你慢慢想;行得通的你却不一定想得通,那就不要想。你写小说,还要脉络清晰、前后照应、衔接、逻辑、因果相符,否则读者一定说你胡吹,说你的小说漏洞百出,但现实就是这样奇葩,哪有什么逻辑因果可言,有些事它就是发生了,横空出世,千奇百怪,怪戾乖张,想不通你还找不到原因,即使找到原因也是牵强附会、自圆其说!说是成功的宗教项目,那是扯淡!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寺院,又不修行悟道,不弘扬佛法,不搞宗教研究,就是借着寺院的壳弄钱,说准确点就是个成功的商业项目。现而今,都是这样,就像办私立学校、补习班的目的不是发展教育事业、是经济效益。全社会都是唯“物”主义,向“钱”看。

这个空穴来风式的项目的成功,让我们领导看了就坐不住了,回来就苦思冥想,看我们县哪里可以挖掘这样的资源。当看到报纸上污蔑李默的文章后,大喜过望,拍案叫绝,“好、好、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让立马停止,文章不要再登了,因为李默等一干人马正是可以好好挖掘、好好利用的宝贵资源。

县领导把一帮人马叫到一起,说了他的想法。说,白皮松现在不是声名远播嘛,那么多游客慕名前往,一到了树下就心生敬意,然后就毕恭毕敬、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多么虔诚啊!因为白皮松是千百年来护佑一方的神树,在历史上就被敬为神树,就有到树下焚香礼拜、许愿祈福的传统。每个人都有自己美好的愿望,尤其人民群众物质生活不断提高后,大家的精神愿望更是推陈出新、层出不穷。游客就是想许愿啊,可我们没有给人家提供这样的场地,我们这是不是对人民的失职?我们是人民的干部,就应该人民想啥我们就想啥,人们需要啥我们就给啥,我们要不遗余力地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满足人民群众的一切愿望,这正是我们广大干部存在的意义!寺院是佛庄严的道场,是顶礼的地方,是僧众修行的所在,建造佛殿经堂有很大的功德,云岭镇具备建造寺院的条件,这是我们的机缘和福报。佛教劝人行善,这可以教化我们的民众,能极大地促进社会和谐和稳定。其中的功德和社会意义大家自己慢慢想,我希望大家从现在开始研究研究宗教佛法,我们要用啥学啥,缺啥补啥。你是党员,不能信教,但你不能懂教。白皮松是神树,我们要为它建设一座寺院把它供奉起来,给人民大众创建祈福许愿的平台。这样的愿望、这样的需求,也是我们的商机,是市场需求,是天赐良机。人家商家都是削尖脑袋挖掘、引领、制造商机,我们放着现成的商机不利用,我们这不是瓜怂了吗?至于经济效益,大家完全大可放心。这次我们去考察,看了人家的寺院,这寺院不是古已有之,完全是新时代催生的产物,可人家就是成功了,善男信女闻风而动,那香火钱的收入是寺院投资的不知多少倍,可以说是源源不断啊!不是细水长流,是高压水管夜以继日、经年累月地流!周边买吃货的、卖服装的、卖工艺品的等等,生意好得不得了,门面租金超预期地涨,人还抢着要,因为赚钱啊。我回来把我们全县齐齐想了一遍,思维就落在了云岭镇,我把云岭镇、白皮松好好地研究了一番,县志上关于云岭镇自古至今的事,网上的文章和评论我一字不落地都看了,还做了厚厚一本笔记。我在脑子里盘旋、整合了一下,我就发现,云岭镇、白皮松,我们建立寺院的文化资源优势比他们的还要丰富得多。这也算对得起我这段时间废寝忘食、殚精竭虑的工作,因为我高兴啊,因为我在穷山恶水、闭塞困顿的地方发现了宝贝!我们有资源,机会在眼前,下来需要的就是大刀阔斧地行动!这世界商机多的很,就看有没有那脑子,钱多很,就看你敢不敢赚。我们要在云岭镇依托白皮松建设寺院,宣传我县文化,满足人们群众愿望,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建设和谐社会,这是历史赋予我们在座各位的神圣使命。人民群众要上香许愿,拜神有拜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就得建个酒店吧?人家有饿肚子的时候,你得建个饭店吧?人家有各种口味,你得引进各种小吃吧?人家还有孩子,你得有卖玩具、书籍的吧?你得有儿童游乐场吧?我们要把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变成商贾云集、车水马龙的地方,我们要让自古以来安安静静的地方响动起来、热闹起来、繁华起来。方向我已经指给大家,下来就希望大家群策群力、集思广益,众志成城,让这个项目尽纳入议事日程、紧锣密鼓地动起来。

于是找了策划公司进行了调研,寺院规模占比、周边配套业态种类、人流动线和投资收益分析等等,项目可行性报告很快制定出来。

找了设计单位,云岭镇跑了一圈,关于寺院坐标坐向、建筑风格、广场通道、植被绿化、外观主色调、周边配套项目建筑风格、配套停车场、快捷酒店、馆堂会所等等的效果图和沙盘很快也制作出来。知道这项目谁设计的吗?设计师还是云岭镇人,一个女的,云岭镇高级中学毕业,考到了清华大学建筑专业,也是那年我县唯一考到清华的学生,现在在省建筑设计院工作。我这有她名片。

我接过朋友的名片,看到那名字我就觉得熟悉,好好想想,我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我的学生吗?当初哪个未婚先孕、我配合月华给做引产手术的女娃,只是她高二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云岭,她果然没有辜负月华正义善良的期望。

朋友继续说,文化造势宣传,就把县志上关于云岭镇的资料、网上的关于白皮松被砍前后的文章进行整合修改,说是文化资源已经相当充裕,完全可以支撑项目的成功推广。地杰人灵文化篇,里面就有关于李默的篇章,把李默当真的隐士进行宣传,放弃功名隐居云岭,才创作出许多旷世杰作。你可以在那本书里看到,他的什么什么作品被什么什么国际美术博物馆收藏,很多的,但是那些博物馆根本就不存在,都是在世界地图上随便找个不太出名的地方,我们就替人家设立了美术博物馆。反正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不存在,想当然以为能印到书上,怎么会没有,就根本不去想有没有。爱国主义教育篇,首当其冲就是谢红兵的照片和经历,再就是那个为保护生产队羊被狼咬死的解放军烈士的事迹,还挖出了云岭镇以前所有的当过兵的人的战斗事迹,解放战争的,抗美援朝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等等。听说今天还邀请了谢红兵上台讲话的。情在千古爱情篇第一个就是陈军讲述、你儿子何酷整理的关于白皮松的爱情传说,第二个就是秦婶对残疾军人谢红兵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书里面说已经有影视制作公司看中这个故事,秦婶的故事要拍纪录片,对了,白皮松已经拍了记录宣传片,何酷写的白皮松的爱情传说说是要拍电影的。

还根据少年用鹅卵石智斗大队干部、保护白皮松的故事进行创意,设立了儿童体验馆。把娃用安全带吊到仿真假树杈上,让娃用小皮球砸下面戴着钢盔帽想砍树的敌人,下面的人一身日本鬼子的着装配备,低头弯腰、鬼鬼祟祟,每被砸中,就假装疼得嗷嗷大叫,上面的娃们乐得哈哈大笑,高兴坏了,娃们排队要玩。

据说还给陈伯、谢红兵排了档期,陈伯定期到爱情馆给游客讲白皮松爱情传说。谢红兵定期讲战场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的故事,讲和秦婶的爱情故事,每次都给丰厚的酬金。

你知道今天项目都啥议程不?除了领导剪彩讲话、歌舞演出,还有云松寺的和尚为云岭镇人民、为全县人民祈福的议程,还请了何酷学校的学生们进行朗读者大赛。

玉器店、根雕木艺店、买吃食、卖服装的都是镇上原来有的,都被赶进来,都抱怨房是洋活,但房租太高。给李默建了个书画馆,说这是增加项目文化内涵的重要内容。好像也建了个剪纸艺术馆,但据说遭到素琴嫂子拒绝,房子空着,门也锁着。

给你说一下,那边有个石磨面粉馆,就是用过去那种石盘子磨的面粉,遵从古法,没有添加剂,真心不错,你回去时可以买点,今天酬宾,不贵,很还算。现在又回归过去了,过去我们农村手工推磨子,把人没累死。我记得小时候,白天忙,要下地干活,都是晚上推磨子,推着推着,一圈一圈地走着走着我都睡着了。后来有了机器磨面机,现在却又回归到石磨磨面,不过,是机器不是人力、牲畜了,是机械的,老调新唱。

朋友说,我是做足了功课的,你知道项目是谁投资的不?就是那个曾经和李默争书画院院长的县领导的亲戚投资的,人家占了51%的股份。你知道这个项目的施工建设是谁承包代建的不?就是当初砍伤白皮松的那个人,因为他有办法给项目扫清一切障碍,让项目红线以内的住户、加工厂、饲养场、诊所等都及时搬迁,地上水井、厕所、苗木等等附着物赔偿,只有他能和村民谈拢,并有能力将镇上难缠的个体户统统都赶进项目内的街市门面里。

但是事有例外,我刚给你说了,项目爱国主义宣传里有个被狼咬死的解放军烈士的事迹,据说当初墓地正好在寺院项目规划占地内,就是在现在寺院靠后边、西南角那里。项目开工建设时,这人计划是要将坟墓推平的。云岭镇人原来都是各家保护各家的财产,各自为战,但无非是多給赔点钱,就都搬迁了。但是听说要将烈士的坟墓推平,人们不答应了,史无前例地团结起来,人们在坟墓周边围成十几层人墙,像八卦阵一样,夜以继日地守着。县上来人了,派出所来人了,人们还是任你说得再好听,威胁再吓人,就是没人退出队伍。警察拿铐子铐了十几个人,一看不顶事,铐子用完了,警力也不够,警车也拉不走这好几百上千号人。警察头头摇头笑笑,只好让给解了铐子,一众人马开车绝尘而去。后来施工方不知从哪里拉来两卡车人,五六十人不止,一色黑衣服,精干麻利得像特种兵。但是在砍伤十几个村人后,来人还是被几百个人民群众用农具给打跑了。听说那次很惨烈,老人们都说,从来就没发生这样的打斗。但是这人很快就安排人到医院给被砍伤的人支付了充足的医药费。人们也不知道这样围墓要坚持到何时才能结束,都知道只要人一离开,墓肯定立即会被铲掉,但这样耗下去何时是个头啊?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岭上的谢红兵让人捎来了话,让到九十里外的、最近的驻地部队找部队上人来解决这个僵局。部队人一来,县领导也来了,当即训斥施工方头头,指着鼻子骂,胡弄里嘛这是?鼠目寸光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猪脑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这样让人崇敬的英雄葬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是我们的荣耀,是我们的福,非但坚决不能破坏墓地,这样的英雄我们还要好好宣传,要号召大家向他学习。这种见义勇为、视死如归的精神我们已经缺失,但那个时代都需要这种精神。宣传烈士也对我们的项目开发有着不可估量的正面意义,动动你的猪脑子,坚决不能动墓地一粒土、一根草。寺院项目往后退,折进去,让出墓地,给墓地把地方留足,顺带把路给修好,再给栽些好树。这样,施工方就将寺院后边、西南角那里往回折进去,留出了坟墓。有兴趣你可以去看看。

朋友继续说,这些馆堂会所好建,有难度的是寺院,人家从省上请了一家古典建筑公司把活分包出去。过去建筑工艺是手工雕刻,现在都是仿木的,雕砖、雕花都是现成的,拉来一拼接一垒就成了,假的比真的效果还好,问题就解决了。你可能诧异从项目破土动工到今天开业,速度也太他妈快了吧?我也诧异,我告诉你这就是中国速度!听说项目二期马上就要动工,县城到这里这百十里公路要改为双向六车道高级公路,同时对岭上遗留户进行强行搬迁,启动公墓工程。这些施工相对简单,难题是引领、要求老百姓火葬,就是如何快速过度到完全禁止土葬,形成政策性、强制性禁令,然后开始出售公墓。当然政府有的是办法。你想火葬场多赚钱啊,墓地那可是比房价还贵。省城距离这里也不远,现在都是高速,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这里,省城的墓地多贵啊,省城也是主要销售目标。一期投资说是10个亿,那是宣传,根本没有那么多,地圈了一千亩倒是真的。

我似乎看到,云岭上不再是陈伯心里密密麻麻、让人心里喜的庄稼地,而是一眼望不到边、阴森恐怖的公墓。

妈啊,这还是我梦中的云岭吗?

朋友说,你我是文化人,肚量还真不如到了一定高度、一定层次的人。我们整天囚居斗室,经见的世面还真的是跟人家有差别,过去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现在是你几年不出去,出去就发现变化快得离谱,几年前你还熟悉的城市,过两年去,路都找不到,出去和不出去大不一样。人家大刀阔斧、赶山填海的阵仗我们有时想不通,一下子接受不了,或许人家这样,有我们按经验为之着急、非议不齿的地方,但人家有时就是这样干出了政绩。若问弊端,啥事没有风险,啥事干之前能预料得万无一失?我们就是在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中裹足不前,人家就是在雷厉风行中或者成为历史的罪人,或者成为历史的功臣。我们引经据典证明这不敢、那不敢不过是大惊小怪,结果毫无建树,人家想通了就付诸实施,或许就建功立业。

朋友说:“仪式开始还有一会时间,你继续坐,我先过去看看,免得我领导找不到我。”

朋友离开后,我准备去那个解放军烈士墓地看看,边走边给儿子何酷打电话,问今天的朗读者大赛怎么没听他说。儿子说:爸爸,你忘了,我们再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啊?再说我们的朗读者大赛,目的是保护白皮松、热爱大自然,人家的目的,是借白皮松挣钱、求发展、取得经济效益,道不同不相与谋。所以,我和兰梓等几个人装病请假,没有参加。

我从寺院西边围墙外向后走,在最后边看到了那个烈士的坟墓,果然寺院围墙的一角折进去一个正方形区域,给烈士墓地留了还算充足的占地。

站在墓地前,我一字一句看完了墓碑上烈士的名字、生死年月和事迹介绍,我猛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一下子想起,那次给儿子说的明哲保身的话是多么自私。有的人死了就死了,不管你活着怎么为一个家庭努力,死了不说别人,就是家人也很快就将你忘记了,大家很快该干啥就干啥,好像这个死去的人不曾存在过,你曾经为家的付出也没人再去想。尤其现而今大家都很忙,你一死,大家又节奏紧张地投入到同样的奋斗努力中去。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不几天,估计就不会有人再想起。可为什么这样一个烈士,人们能自觉地守护他?当初人们一致要求将他葬在这里,后来多少年如一日,像对待自己祖先一样,给他上坟扫墓,可以放弃自己的财产进行搬迁,但却能群起扭成一股绳誓死保护烈士的墓,这是为什么?因为那只羊不仅仅是一只羊,对那个放羊人来说比命还重要。解放军誓死追狼,不管羊的价值多大,自己的生命多重要,让一个普通的放羊老人心里不痛苦、心里释然才是他要完成的事。

儿子当时说他没有想透,但对我功利性的分析不敢苟同。我想我现在应该是想明白了,这个解放军以生命捍卫了一个弱者的心愿,一介草民的愿望都得到殊死相搏的维护,死得其所,真的是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人类永远需要这种精神。因为对贼妥协,才有了那么多贼生生不息。名校高材生舍身救人,因为就的是一个疯子,我们就惋惜,就觉得不值。但于他,救的是一个平等的生命。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是一个疯子,他也拥有和其他人一样争取活着的权利。而我那时却好为人师、自以为是地那样教导儿子,我那种思想怎么配有资格继续在教育战线上教书育人?!

看时间估计仪式快开始了,我向现场走去。各级领导西装革履,鲜花在胸,头发梳得顺溜,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在雄浑喜庆的音乐声中走上舞台,在大红的舞台背景下站成一排。俊男靓女的主持人手持话筒,喜上眉梢,激动得声音颤抖,高兴得好像自己在结婚。那个大红领带的县领导走到话筒前,介绍着项目深厚的历史渊源以及项目未来不可限量的辉煌前景。领导的声音高亢洪亮,当狮吼着喊出“我宣布云松寺项目正式开业迎宾”时,只听礼炮齐鸣,响彻大地。礼花弹打响,彩纸满天。一片白鸽冲出笼子,飞上蓝天,雷子炮在高空炸响,五颜六色的彩烟冉冉袅袅,彩云洇染,给了这古老碧蓝的天空涂抹上从来没有过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我心不在焉,看着似曾相识的所谓领导一一走上台啰里啰嗦。

因抢赶工期,保障工程按期完工,工程承包方董事长受到县领导表扬,并受邀上台讲话。我看到,他果然人高马大、一表人才,西装挺阔质地不俗,衬衣、领带搭配得比县领带还有品味,讲话声音不高,还有点羞涩斯文,然而他的眼光锐利得像豹子一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曾经在集市上溜人腰包,在公路沿线打家劫舍,将假烟源源不断地渗进公路沿线的商店,偷梁换柱,认个干爸将一家子从深山里移民到镇上,把干爸打出门,还美其名曰给钱去流浪,用钱和各级干部打得火热。今天,摇身一变,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他,我怎么也看不出他的曾经,好像陈伯在造谣栽赃。有些人、有些事,今夕的表象让你无法联想曾经,明明确凿无疑,可连你自己都觉得疑虑不定,觉得不真实。

看到秦婶用轮椅把谢红兵推上舞台,身穿红色旗袍、叉开到大腿根的主持人弯腰将话筒举在谢红兵嘴前,我竟然听不见谢红兵讲了什么。我心里想,秦婶只能永远作为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对残疾军人不离不弃的角色存在下去,至于和陈伯的苦恋,只能当做不存在或者是个传说。幸亏当初地区文学期刊的朋友没有发表我的作品,否则还不知道打谁的脸,谎还怎么圆、这戏还怎么唱?

我看到李默一讲完话下台,我就给他打电话。我们约到人群方阵旁边人少的地方。我问道,说说,这一切都是咋回事?李默告诉我说,那次是把我的老脸皮揭了,但我听了你的话,什么辩解、洗白的事也不做,装着啥事没有,就只等着浑水自己清澈,就像只落水狗一样,混溜溜地出出进进。那阵子,虽然我是正职,人家是副职,但是一切还是人家说了算。可是报纸登了三期不登了,紧接着那个县上领导找到我,说,大人大量,这些都算个屁事,我们现在有正事要干,有大事要干,缺了谁都不行,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有仇时,有仇不报非君子,有钱赚时,少了谁都不地道。男人就要放得下,不要小肚鸡肠,不要在过去的小九九里出不来,否则我还真就小看你了!现在我们需要忘记恩怨,一笑泯恩仇,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我们下来需要的是精诚团结、鼎力合作、砥砺前行。说项目文化方面的造势离不了我。看我还在犹豫,人家给我写了字,哪个字?就是个回家的回字,他说我就是这个字里面的口,他小舅子就是外面的口,我只想着突破外面的口,他小舅子只想控制着我里面的口,我们就只能是个回字。回字啥意思?就是原地踏步走,没有长进,没有出息,两个人都憋屈。他又写个子,什么字?是个巨大的巨字,他说,我里面这个口让一画,他小舅子外面的口也让掉一画,我们就组成一个巨大的巨字,两个人联手共谋大业,这样我们才有出息。后来项目的事忙得鬼吹火,人家正职不当了,我也坚决不当,现在正职的位子还在那空着。就像两个娃娃争玩具,你要时我也要,你不给我,我不给你,谁也不让谁,过不了一会,一个不要了,另一个也就死活不要了。我是死活不再趟那浑水了,我只想回云岭。好在那阵子我的画还卖了些钱,来了一些识货的买了许多我在岭上创作的画,他们喜欢那种生猛气息。儿子的生意受了点影响,有纠纷的都是炒画的。按理说,那是自愿交易,买还是卖就看谁看的准,谁也怨不得谁,再说我也按我画的合理价格给人家找了差价。我现在手头有点钱,你需要钱就吭声,我是说真的,不要见外,一百万内你随便借,钱放那也是闲着,还不如给我们朋友用。和一些人是利益关系,用你时是合作互惠共赢,不用你了就给你挖坑把你埋了,交情是随时建立随时结束。和你,我们是朋友关系,我们是从学生时期从根上就培养起来的感情,那是一辈子的事。虽说很久不联系,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各忙各的,但都心里彼此念叨着对方。有了事,即使帮不上忙,但起码同情支持对方,为对方着急,为对方出主意,为对方祝福,希望对方顺当的,话一开口,就能说到心里,你说是不?我现在更想明白了,朋友最重要,有事时才真的知道了朋友的重要。此外就是必须安心创作,我们文化人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才是硬头货,才是核心竞争力,没有作品谁想踢腾你就踢腾你。今天让我来讲话,是不来不行。

我说你没事就好,因为我心里确实一直为李默担心着急,更为帮不上忙觉得无能、觉得羞愧。

李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稍事停顿后说道,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我又遇见那个高人。以前遇见过,但今天见了才真正觉得他是高人。你听我给你说,二十多年前,就是我第一次到云岭上作墙画那次,岭上来了个僧人,听他言语,我就惊为天人。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只是偶尔想起这个僧人,想着绝对不会再遇见了,或许那就是个梦中人。那时我们年轻,这僧人正当壮年,他破衣烂衫,但却精气神很足。但今天却不期遇见了,他成了云松寺的主持。他已经头发、胡子、眉毛都白了,只是养得面色红润,气色很好。开始我都疑惑,没敢认,是人家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便确信就是那人。人家云游天下,不知见过多少人,但还是一眼认出了我。说是当时一方面紧锣密鼓地建庙,同时积极物色寺庙僧人和工作人员,有一天这个人翩然而至,来不知所踪,云淡清风的只言片语,让所有僧人一致同意将他推选为主持,而他后来主持的一切寺庙活动都让所有僧人心服口服、敬礼膜拜。你知道吗,二十年前我随意问过他,在岭上估计呆多久?以后还会再见到他吗?你知道当时他怎么说?他说,“来不知何时,走不知何月。要赶不走,要留不驻。来时何日,你我不知,天知地知。云岭神奇,白松神物,千年漠然,他年斐然,缘若需要,随风而至。”他当年就看出云岭这地方不一般,白皮松不会一直默默无为,他当年就知道有一天这里会需要他,他会随风而至。太神奇了!还有,当时在岭上他第一眼看见我,只给我说了八个字:“与岭有缘,百年不断”。那时,我哪会想到和云岭有缘,想着做完画就走了,走了就结束了。现在想想,确实是有缘。要不是有缘,我就不会摔断腿,不摔断腿,我就不会呆那么久,不呆那么久,我怎么会和素琴相识相知,结这百年不断的姻缘?后来,他突然离开时留给我个纸条,上面的话是“执著天命,乐业精进。留世作品,独步天下。中年有坎,莫恋官位,然则财裕,急火攻心。”他那时就算出我中年有一个坎,刚才看见他,我突然将我这两三年的事联系起来一想,发现都让他说准了,可不就是“中年有坎,莫恋官位,然则财裕,急火攻心”吗!这些话我都记着呢,可惜我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所以让人把脸皮揭了,每天心里火烧一样,脸皮骚得很。我刚才说了,须有过硬的留世作品才是硬头货,下来决定安心作画,这不就是他说的“执著天命,乐业精进。留世作品,独步天下”吗!我的天命就是作画,与人计较争夺官位,那就是自取其辱。与命抗争?人犟犟不过命。还有,我刚才见了他,他或许马上看出我眼里的疑惑,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我写了这些字,然后双手合十、作揖、退步、转身就走了。

我接过李默递过来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君不见,媚女体香,粪便同臭;莲花艳目,淤泥最污。君不见,狼虫凶残,为食果腹;修行悟道,亦食烟火;铜臭腥浊,岂可全无。君不见,大道朝天,各走两边;他逐利市井,我修行坊间。

李默说他马上就走,回岭上,素琴还在岭上呢。

人群中,我希望一转身、或者迎面而来,一眨眼看见月华,不论什么样子都行。但我害怕这样的事出现,即使只是想想这种境况,我的心都如抡鼓一样咚咚咚跳个不停。

在朗读者朗诵节目举行时,孩子们投入、卖力的演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声情并茂,深情地演绎出孩子们对森林树木、对大自然的热爱。歌舞演出质量还不错,但我毫无兴趣观看,就希望活动赶快结束,大家可以走。

当一队八九个和尚们鱼贯上台站定为大众祈福时,我看到身边何英眼神恍然不对,神色慌张。很快,她对我置若无物,挤开人群,向舞台方向挤去。怎么了,我不知何故,只能跟着,在拥挤的人群中“让一让、让一让”地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台子右侧,和尚们的祈福仪式刚好结束,正从台子上慢慢地走下来。红英急急走上前,拉住一个和尚的手臂用力往边上挤,我也急急忙忙跟上。到人稀少的地方,红英面对面抓住和尚的两手,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满脸泪水,哭得嘤嘤呜呜地。那和尚身材高大、魁梧壮实,但面容僵死,眼神散乱,毫无光泽。红英满脸写满痛苦,仰头看着那和尚的眼睛,歇斯底里地破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我。赶场演戏啊还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怎么就当了和尚啊?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就是我老公何涛,你不要当和尚了,我马上和我老公离婚,马上和你结婚。你不要当和尚了好不?不是说你得了失心疯了吗?怎么你就当了和尚?怪我不是人,怪我有眼无珠、无视你的爱,怪我不知道这世上你是最爱我的人,怪我没心没肺、铁石心肠,没有去看你。可你怎么就当了和尚,不能啊?干什么不好啊,你当和尚?你的爱感天动地,这一刻感动了我,希望我的醒悟为时不晚,希望我们还有机会。”红英的脸上已经是涕泪滂沱。

我立刻明白了这是谁,他是大坡镇人,红英的同学,那个爱了红英一辈子的人。是啊,他不是得了失心疯吗,怎么现在又当了和尚?红英,你想的美,很多事你醒悟时,只能面对为时已晚、覆水难收!老天爷也没办法,所以才痴心梦想,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我说,我同意,请你相信红英,相信我。我们马上离婚,红英马上嫁给你。

但他还会为了娶如今的红英还俗吗?

我转身走开,把时空留给他们,我需要的只是结果。

慌乱乱地往前走,一转身、一抬头,却是“月华祖传骨科馆”,刚才走了一圈怎么就没有看到呢!脚不由已地就登堂入室,进去就看见月华,那一定是月华,除了月华还能是谁?身姿、着装、发型轰然进入我心,一切都是我心爱的。我们都老了,但她就是我心中的月华,是我这个年龄可心的女人。

“今天各单位都来人了,看到你正常啊。稀客,来,进来坐。”她一抬头,眼里是润泽明亮的光。医生世家的女人,比寻常人更懂得保养。

按照月华的引领,我进入大堂的隔壁套间,里面办公椅、笔记本电脑、沙发、茶具一应俱全,奢华程度超过我们单位领导的办公室。

一杯赏析悦目的明前绿茶推送到我面前时,我已经大汗淋漓。看着坐定后月华的眼睛,我终于挤出几个字:“月华,对不起。”

我知道这是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想说的话,不为赎罪,我知道这迟来的道歉没有丝毫意义。

“你是该对那时的月华说声对不起,毕竟那时的人们对感情都是死去活来,不死也揭几层皮。但是今天坐在你面前的人已不是那时的月华,这个希望你清楚。”月华若无其事,心平气和得让我吃惊,“时间让我知道,你只是人群中一个我知道名字的人。你来了我得以礼相待,是不?”

我不知道后来月华还说了什么、我自己说了什么,我是怎么漠然离开月华骨科馆。只是一抬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年轻娇艳的姑娘冲着我笑,姑娘的臂弯里挽着一个身材魁梧、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我一看,这男人不就是刚才在台上讲话的工程承包方董事长嘛,我闹子里很快闪过他砍树和偷盗抢劫等等一系列的发迹史。

可这姑娘是谁呢?有点面熟,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她丢掉男人的臂膀,正超我走来。

“不认识我了?真是老了你!我可是和你定过君子协定的。让你泡我,把你吓得失踪了两年啊!”姑娘走过来冲着我大声说。

我看着那个男人走远,再看着这个已经抓着我手臂的姑娘,说,“那是你干爹啊?包工头。”

“什么干爹?亲爹。”姑娘说,“和你老婆离了没?离我就娶我。”

“你能不能不要抓着我的手?你是不是见谁都这样抓着手?”这姑娘的亲昵粘糊让我受不了,毕竟我比她大二十多岁,四处都是人。我心里非常复杂,翻江倒海地,我哪有心情和她闹。“怪不得你不要我钱,原来你爹是大款。”

“你混蛋!”姑娘一下子脸变得起了火,抓着我的手掐疼了我。

“别闹了,叔叔心情很不好,以后再联系,不要联系。”我可能无心说的话误解了她,伤害了她。但我还是掰开她的手,急冲冲地走了。

“大叔,记着娶我哦。”又是她咯咯地笑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只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更是希望这个世界上就不曾有过我这个人。回到车上,闭上眼睛,我就像是沉浸进一个千年深潭里。这个潭深不见底,这个潭远离人烟。潭水寒澈刺骨,潭周匝树木茂密,花草开得正艳。我睡着了,我希望我睡死过去,不再醒来,希望这潭水就是我的坟墓。

(完)

                                          2018年1月

梦里云岭(10 end)(小长篇)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