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臭豆腐
我梦见考中央美院,旁边有一个女考生,我知道她将来注定是我妻子。她并不认识我,只是埋头认真整理着自己的画具,把画笔浸在水里,把颜料在调色盘上挤成一圈。我作为穿越者心想:“她要是遇到难处,我必须得帮帮她。”
考卷发下来了,今天的考题是:“创作一幅有关老北京的画,重点表现四个臭豆腐的平面构成和色彩构成。”我唰唰唰画出四个臭豆腐、涮肉锅子、鸟笼等具有老北京特色的物件,觉得构图很完美,想交卷。看着周围埋头画画的学生们,突然想:“考试好像还有很长时间啊,我这么快就做完了,不会有问题吧?”重新看一眼题目,我倒抽一口凉气:“好坑爹,在题目结尾写着‘色彩构成’,要考色彩呢!”现在我只画完了素描,怪不得快呢。
问题来了,我没带颜料。往旁边看未来的老婆,她的颜料是齐全的。原来不是我帮她而是她命里注定要帮我,可是考场纪律允许吗?我要问问监考老师。
老师在远处正在训话:“同学们好好审题啊!每年都有因为题目跑偏了而被淘汰的,你要是画错了,画得再好也没用!就是徐悲鸿跑过来这么画也是不及格!好好看看要画的是神、马、东、西,要画几个?”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哪还是监考老师,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个街道老太太啊。那些只画了一块臭豆腐的考生们,应该幡然悔悟了吧?我没弄错,我画了四块臭豆腐。这么好的老师,不会不允许我借未来媳妇的画具吧?甚至,我可以先斩后奏吧?没时间等她走过来了,我决定直接找未来的媳妇借东西。
未来媳妇的画笔还在水里泡着,颜料在调色盘上排成一个圆圈,还没被画笔挖过,她的画也还是黑白稿。我寻思,她自己还没开始上颜色,能把东西借给我吗?看来我该换一种方式求她了,我想说:“我能和你一起画吗?”正要开口,发现她安详的脸埋在羽绒服的衣领里,她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子事儿呢,考试的时候睡着了!考中央美院,我未来的媳妇睡着了!这比我自己的问题更严重。
“嗨,醒醒。”我开始摇她,“考试呢,别睡了。”“米咕咕,醒醒。”“粉嘟嘟,醒醒。”……我用作为穿越者知道的她未来的各种外号叫她,她都醒不过来。
我决定帮她画完,情急之下又产生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蘸一笔颜料,在两张画上各点一下来画,也就是说两张同时画?行画公司就这么干,一画一连串,都一模一样。不过这是考试,时间不够。我悲壮地放弃了自己的考卷。
她仍然没有醒过来,就像中了魔法的公主一样沉睡着。我拿起她的画笔,伸向她的调色盘,但是问题又来了——臭豆腐应该用什么颜色来画?
说实在的,平时我很少吃臭豆腐,现在一急,更想不起来了。
要说是灰色,谁都会说,可这是画画啊,要把具体的颜料调出来,还要区分冷暖明暗,还要考虑和周围物体的色彩关系啊,不是能说出来就能画的,必须相当熟悉臭豆腐这种艺术形象啊。
正好老师过来了,她善良的脸仍在关注着各位考生的考卷,看有没有跑题,我便问她:
“大妈,您能告诉我臭豆腐是什么颜色的吗?”
她楞了一下,随即端正仪容,告诉我:
“这是考场,我不能给你漏答案,但我可以提醒你——好好想想,你逛超市的时候,买了王致和豆腐乳而忽略旁边的老北京臭豆腐的时候,你潜意识中留下的、关于臭豆腐的一闪而过的印象是什么?”
我闭上眼睛仔细想,超市的货架浮上我的脑海,当臭豆腐出现在货架上时,我发现它们隐藏在昏暗中而且被标签挡着。
“老师,我看不清臭豆腐的颜色,因为每个臭豆腐瓶子上都贴着大大的标签,印着‘老北京臭豆腐’这些字。”
“相信你自己的眼睛,”老师的表情犹如寺庙里的僧侣,“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我明白了,我顿悟了,“是的,我要画的不是超市的臭豆腐,而是心中的臭豆腐,不是臭豆腐臭,而是我的心在臭,本来无一物,何处惹臭臭。”
我就闭上眼睛,让心灵穿越昏暗的光线和臭豆腐的包装,进入臭豆腐的灵魂,我便看到了臭豆腐应有的颜色,那是我心里的颜色,虽然基本色调还是灰的,但已带上了生命的色彩倾向(当然还不至于像王致和豆腐乳那么红)。我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挥舞画笔,把这颜色画在我未来媳妇的考卷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又提前交卷了。当我还在考虑是否有时间完成自己的考卷时,未来的媳妇醒过来,狡黠地笑着说:
“哼,要不是我逼你,你能完成这幅表现主义的代表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