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你还记得那条路吗?”大哥一上桌便这样问我。这些年,我走过许多路,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条路。
“哪条啊?”我眉头微蹙,一脸茫然。
“诶,那时候回姥姥家的必经之路。”大哥夹了菜正往嘴里送。
“喔——,记得记得!”我猛拍脑门,眼神放光,表情激动,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再次和兄弟谈起关于这条路的事。那的确是一条让人影响深刻的路——蜿蜒崎岖,傍着小溪。在春天,野花沿着小路盛放;在夏天,蜻蜓从路旁茂密的草丛掠过;在秋天,稻田里的庄稼为小路镀上一层金黄;在冬天,小路又会躲藏在皑皑的白雪之下。而那路边的小溪,似乎永远都活跃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等着小孩儿们去捕捉。
路“那位老婆婆呢?”哥哥眉毛上抬,嘴巴微张,急切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匆匆搜索脑海,并没有得到哥哥想要的答案。
哥哥忍不住提示我,“那条小路穿过的院落……”
我的思绪沿着那条小路来到了中段必经的院落,院落不大,却很干净。没有铺上水泥,主人就种上了牵牛花,一抹抹紫就点染在一丛丛绿色之上。老旧的屋门正对花丛,低矮的墙边整齐地摆放着农具,院落的主人——那位老婆婆,就独自坐在墙边,用深陷的眼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当然,包括我们。
哥哥用叫嚷把我拖出回忆 ,“想起来了?”看我向他点了点头,他会心的笑了,伸手为我将空杯斟满了酒,酒是好酒,颜色淡黄通透,我一尝,一股甘甜便窜上了味蕾。
“那条路啊,不光咱们走,村里所有人人赶集、回家也走,想想也是,老婆婆的牵牛花开得顶漂亮的!”哥哥举杯,灌进一大口酒。
我应和着哥哥,毕竟那条路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是呀是呀,那时候出去玩从她院里过,她总会默许我们摘下开得最大的牵牛花。”
我还记得婆婆第一次见到我们哥俩时惊讶的表情,她叹,“乖乖哟双胞胎”,脸上许久未曾移动的皱纹舒便缓缓展开来了,阳光点亮她深陷的眼睛,浑浊的眸出奇的亮——那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她笑。
我们反复谈论着关于那条路的美好记忆,更多的关于老婆婆,我们尽力去回想更多有关老婆婆的一切,但除了“平时甚至逢年过节都独自坐在门口望着过往行人”,我们想不出其他更多来描述她了。
哥俩的回忆终于断在了六年前——六年前,一条穿村而过的水泥公路修成了。村里办起了果园,有了公路,便能将果子运出,出村还能减少数十分钟的行程。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公路进出村子,越来越少的人走那条小路,甚至穿过那个院子。也从那时候,小路从我的记忆里逐渐淡出,也从人们的记忆里淡出。
“你知道吗?那条公路还经过了院子对面的山包,”哥哥又斟了半杯,“我每次去姥姥家都还能看见对面满丛的牵牛花。”
“是吗?我每次走都没怎么注意,真想再去走走那条路啊,还要摘走院子里最大的牵牛花,”酒劲上头,我缓了缓,“再向婆婆问声好。”
哥哥的双眼却顿时没神了,只呆呆地瞥向餐厅外的路灯,在夜幕的笼罩下,灯亮的刺眼。许久,才动动嘴唇,交代了我最不期待的结果。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喝光了杯中的酒,跟我说明白了我不知道的一切,那个丧夫的哑巴老婆婆腿脚不方便,儿子又常年在外务工 ,于是她总坐在院子里盼着他回来,但终究盼不到了。
我长叹了口气,也喝干了杯中的酒,不知怎的,一股长久不消的苦涩从舌尖袭遍全身,我盯着空掉的杯子,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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