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狠狠地叫骂
看 见
艾旗一直都在想换个环境工作。说的好像很高大上,其实也就是想换个科室。她所在的疼痛科里,满满荡荡的床上躺着的不住呻吟的年老病人,男的女的都混在在理疗室里,暖灯调到最大,红通通的光就像一双强劲有力的双手挤哇挤,恨不得把一辈子积攒下来的疼痛都像脓包般排挤出去。然后是枯瘦如柴的脊背上贴的麝香气味浓重的膏药,东一块,西一块,仿佛是一面被岁月剥脱到簌簌直掉外层的伪装的老墙,又被人无端地贴了许多小广告,花花绿绿,却掩饰不了满眼的凄凉 。那逼人的浓重气味,直直地冲进人的鼻子里,灌进人的喉咙里,想猛烈地咳嗽,咳出积郁内心的陈旧东西,却不得片刻安生,新的更猛烈的东西又重新占领。艾旗厌烦透顶了。她想到影像科工作。她一直觉得操作机器没有风险,况且那里面是四个女的,两个小年轻,平素嘻嘻哈哈的,好相处,另外的一个老成持重,可以为人师表,她平素唤做“雨姑”,沾亲带故的 。剩下的一个姓毕,和雨姑好像一个学校同居一间寝室一年毕业的,性子有点急,可心地不坏,应该也不会为难她。艾旗想了许多年,进修了一年,只等领导安排了。
这天她领着一名不识字的老妇人去检验科抽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恶狠狠地在走廊外面叫骂:“老子并没有说你什么,你做出来那一副鬼样子给谁看,你出来打报告,气归气,活儿照样得干”,说着用脚踢门,大有想冲进去,一把拎着对方的衣领子揪出来,逼着她坐下来帮自己打报告的架势 。里面的人也不甘示弱,咚地撞上了门,任她在外面叉着腰歇斯底里地骂。就是不肯出来。女的就是毕某人,她又足足站在外面骂了两分钟才又气呼呼地做事去了,躲在屋子里的人始终不肯出来。其间外面积聚的排队的病人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人出来劝解,也没有人出头吵吵耽误他们时间了,聪明是不敢出头的,枪打出头鸟,谁应声对方的火气都会撒谁身上。后来我打听出来,里面默不作声的竟然是雨姑,她们一向交好,竟然为了一桩鸡毛蒜皮的事情撕破脸皮,早晨毕某人发现她媳妇给她买的一个能变幻颜色的杯子不翼而飞了。她一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破口大骂,骂得极其难听。原来科室都不理她。这回雨姑有点听不下去了,跑出来说一大早听你骂街,跟个泼妇似的。这话在平常没什么,搁在这天,毕某人就夹枪带棒地一顿指桑骂槐,雨姑生气了,走到另外一间屋子,谁知这毕某人忙不过来,就跑到对面大呼小叫地,雨姑当然不吃她那一套,硬是不出来。毕某人也只好气得恹恹的。告院长,又犯不着小题大做,将来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只好硬着头皮将病人检查完。
艾旗看见这一幕,吓得只吐舌头。老天哪,她以为这影像科一团和气,原来不过是掩人耳目,一个科室如果有一个掐尖要强的人,别的同事只有受气的份了。哪里的科室好相处,像围城一样,外面的人不知底里,拼命地找关系想挤进去,里面的人守着薄田两亩,一时牙齿舌头搁不住,也早就伤痕累累了。里面的人恨不得早离了它,却又无处安身。哪里好哪里又不好,只要有利益纷争的地方,勾心斗角就在所难免,个个耍心眼显本事,老实人就只有被动接招。招架不住,就挨打。
艾旗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呆在老科室比较好。闻多了麝香味,久了,也就适应了。幸亏自己没挤进去,要不然挨骂的不知那一天就是自己。想着到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