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比泪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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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站在窗前好几个小时了。
她的腿很僵，脚也很疼。
她在窗前站的越久，心里就越清楚，谭峰，不过凌晨不会回家了。
本来今晚，她想跟谭峰商量一下儿子上学的事儿，儿子马上要中考了。
她等到晚上11点钟，然后给谭峰打电话。电话里，谭峰大着舌头声音不受控制的嚷嚷着。于是，她知道谭峰又喝多了。
她徒劳地催促他赶紧回家，其实心里清楚，她越是催促谭峰就越是不回家。
她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一直到了凌晨，谭峰没有任何消息。无法安睡的她又开始不停的拨打他的电话。
在持续拨打了20分钟以后，电话接通了。电话里面乱糟糟的，女人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她喂了好几声，终于有一个人接过了电话，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
她问，你是谁？
对方说你打的谁的电话呀？
我找我老公。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是我们捡到的手机，不知道是谁丢在沙发上了。
她问你们那是什么地方？
蓝天会所呀。
现在他人呢？
不知道，我们只是在沙发上捡到了一个手机。
那个人走了吗？
不清楚，手机我们放前台了。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虽然她不知道谭峰去这个会所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个会所，是本市有名的销金窟。
想到这里，她以为自己会非常的难过，可是奇怪，居然没有。她脑海里浮现出谭峰在会所酩酊大醉酒后乱性的样子，她奇怪，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
虽然她在窗前站着，可是心不是沉甸甸的，而是痛的已经发木了。
她回想跟谭峰十几年的婚姻，吵吵闹闹打来打去。无数次的想离婚，无数次的想再也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然而又无数次地咬着牙继续过下去。也许这世上大多数夫妻都是如此吧。
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她还曾经多次下过决心，想跟他决裂。可是有了孩子以后，这种想法就越来越少，确切的说是越来越不坚定了。
毕竟，她还没做好一个人带着孩子去生活的准备。
而谭峰就在这种反复的吵闹中，依然不愿意改变自己好玩的本色，晚归的频率依旧频繁，基本上每周都如此。
她开始在他不回家的夜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已经失眠多年了。浓密的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鬓角也已经开始斑白。
她知道谭峰不是隔壁家的丈夫，他是一个年纪不小，心智却极其不成熟的男人，喜欢呼朋唤友的热闹，容易冲动被迷惑。简单的说，他管不住自己。
她象以前无数次一样，在他带着手机的时候，依然联系不到他。于是，她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腿脚，熄了灯疲惫的斜靠在沙发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2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象以前无数个深夜和凌晨，谭峰脚步踉跄的走了进来。
她的怒火在这一刻突然点燃了，她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谭峰被突然打开的灯晃了眼睛，他微眯着一双被酒精浸泡的失神的眼睛，醉醺醺的看着她。
两人相顾一时无语。
在这份短暂的安静里，在四目相对的对峙中，飘散着酒臭味的空气里渐渐散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谭峰避开了与她的对视，他将手机啪的拍在桌子上，然后鞋也没换，就直奔卫生间而去。
她低着头，紧撰着拳头无声的站着，听着那个男人在卫生间里尿的哗哗作响。
谭峰从卫生间摇晃着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里跳跃的怒火。
“你手机怎么回事儿？”
“手机？什么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我打你电话，是别人接的，说在一家会所的沙发上捡到的？”
“什么？怎么可能嘛！你看，我的手机不是就在这里吗？”
她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毕竟手机现在在谭峰手上，至于为什么是别人接的电话，她知道现在问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如果没有那个电话，她绝对不会知道谭峰去了蓝天会所，他一直说在饭店吃饭。
想一想，除了会所，没有几家饭店会营业到凌晨。她抬头看了一下挂钟，凌晨2点半。
她指着谭峰，声音哆嗦着：“你不接我电话，凌晨将近3点才回家，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是怎么说要按时回家，不多喝酒的？”
她问的悲愤，却在心里已经感觉到难言的无力感，因为只有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管不住自己，喜欢发誓表白，却极难去遵守诺言的男人。
不出意料，谭峰一甩胳膊：“我知道回家已经不错了。我是去了蓝天会所，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你这个时候才回家？鬼才相信！”
“信不信随便你，我就是唱了一会儿歌，而已。”
谭峰不愿意再搭理她，穿着皮鞋绕过她直奔卧室而去。不到1分钟，鼾声已经震耳欲聋。
她呆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不甘心的拿起谭峰拍在桌上的手机。这么多年了，尽管她一再要求谭峰外出吃饭时，把跟他一起吃饭的某人的电话留下一个，然后告知她吃饭的具体地点。因为谭峰几乎是逢酒必醉，她要掌握能够善后的信息。
可是谭峰基本上不理睬她的要求，他不喜欢被掌控，他在酒桌上就应该是自由的，心情愉快的，想干嘛就干嘛的。
这一次，她依然不清楚他到底跟谁在一起，在听到谭峰喝醉的腔调后，无法跟他身边的人取得联系，甚至不知道他会醉倒在哪里。
她点开了他的手机，有一个提示很抢眼的浮现在屏幕上：
可疑交易安全提示：
付款金额：9999元
她的头轰的一声，9999元。
那会是什么消费，能消费这么多？她欲哭无泪。9999元，她和谭峰两人加起来一个月的工资，就在一个这样的晚上，嘀的一声没有了。
她的冷汗涔涔的顺着额头淌下来，双腿一阵发软，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
3
天亮了，又一个无眠之夜。
她不知道这个白天怎么熬过去，但是她知道蓝天会所的臭名昭著，她知道什么是“大保健”，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儿子今天要从寄宿学校回家，她强打着精神起了床，在儿子面前，还是要伪装一下的。
她拿着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蓬头垢面、眼圈乌青、皮肤松弛的女人。她快不认识自己了。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喜欢照镜子。年轻时候的她，走在街上，就是风景，简直就是回头率收割机。
一头乌发瀑布一样披散在小巧白皙的瓜子脸旁，清眉秀目，身段窈窕，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她不敢相信的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蜡黄的面色，浸满了忧伤的浮肿的眼睛，还有稀疏的头发中一根根刺眼的白发。她叹了一口气，一股污浊的口气熏得自己皱了下眉头。
人的身体真是奇怪，当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体也开始闹情绪。她感觉舌苔厚而粘腻，口气刺鼻，晚上没有吃饭，早上居然还是没有胃口。
她郁郁寡欢的应付着梳洗了一下，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块排骨放在厨房水池里化冻，儿子喜欢吃糖醋排骨。
她一边做饭一边不时抬头看着挂钟，终于随着一声门铃清脆的叮咚声，儿子回来了。
她努力对着儿子挤出淡淡的笑容，儿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妈，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呀？怎么啦？”
“没怎么，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好看。”
她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碗筷摆上桌，陪儿子吃饭。儿子并没有跟她聊天，而是马上抱过书房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打开网页，搜到一个“奔跑吧兄弟”的娱乐节目，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她味同嚼蜡的吃着饭，无奈的看着儿子紧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欲言又止。
一晚上，她无数次想跟分别了一周的儿子聊聊天，却又无数次把张开的嘴闭上。
她看着儿子在电脑上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十个手指头飞舞的象弹钢琴一般。她期待地看着不时大笑的儿子，真希望他能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开心的笑一笑。
4
儿子在她一再的催促下，终于在晚上10点，去洗漱休息了。
她精疲力尽的瘫坐在沙发上，眼睛异常的酸涩，却干涸的没有一点眼泪了。
她闭上眼睛，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这时候，电脑的屏保哗啦啦的响起来，她才意识到儿子没关电脑。
她撑着疲乏的腿走到电脑旁，想去关机，晃动鼠标的时候才发现，儿子的QQ没有退出。
她盯着电脑右下方不停闪耀的图标，突然很想知道儿子在聊什么，是什么让他一周回来一次，却连跟自己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坐下来，点开了那个跳跃的图标。一个对话框展开在电脑页面上。
“亲爱的，想我了吗？”
她吓了一跳。
“想了，想的好狠呢！今晚约吗？”
“好呀好呀！”
“等我一会儿上床，咱们手机上见，这次要让我看看你的美胸哦！我也会让你看看我的儿童不宜，哈哈哈。”
她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她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原来是泪水。
“这次你考试考的怎么样啊？能考上理想的高中吗？”
“咳，一塌糊涂！我早就不想上学了，我想着应付到毕业，就去找你，离开我那个絮絮叨叨的妈，还有我那个酒鬼老爸。”
“哈哈，好呀，到时候你跟我还有我男朋友，咱们三人一起呀！”
“好吧，只要他愿意，我无所谓。我烦死了我家，除了回去能用电脑和手机，其实我根本不想回家。一回家就看到我妈那张死人脸，就看到我爸醉醺醺的样子，然后听到他俩吵架。我特么真想离家出走。”
“好啦，你QQ钱包里还有钱吗？帮我充点Q币，我要玩王者荣耀。”
“好的，我一会儿就给你充，我绑定了我妈的银行卡，充多少？”
她僵硬的坐着，一任泪水象决堤的河水一样漫了满脸。
她的手机滴的响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收到一条提示：您的4587尾号的银行卡支出人民币50元。
她默默流了半晌的眼泪，然后平静的关上电脑，悄无声息的走到儿子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了一丝门缝儿。
黑暗中，一块手机的亮光在床上闪耀着。
5
她安静的关上了儿子的门，然后去自己卧室穿上外套。
她瞥了一眼宿醉未醒，在床上打着呼噜睡了一天的谭峰，然后神情默然的转身离开。
出了门，乘坐电梯上了楼顶的天台，天边，万家灯火。
雨点猝不及防的打在脸上，比泪还凉。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01+心字罗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