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生日快乐
1
“由北京飞往长沙的cz3908号航班,马上开始登机了,请乘客们前往登机口登机。”
她坐在登机口旁的凳子上,看着人群在登机口排起了长龙,朝阳的霞光在不远的天边泛起了金黄色,晨曦温暖着冰冷的暮色。透过大落地玻璃窗,她看到地勤人员在忙碌地搬箱子,再远一点,一架飞机快速奔跑着,这个忙碌的机场,仿佛没有入睡,却早早醒来。
候机室里温暖,甚至有点干热,她抱着羽绒衣,背着一个黑色的三宅一生的背包,手拿一杯星巴克的美式咖啡,咖啡杯上沾着玫瑰红的口红。排队的人龙越来越小,检票人员开始周围张望。
“走吧小美,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海伦推了推小美。
姚小美今年24岁,确切的说,今天24岁,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脸上没有24岁女孩子的青涩和稚嫩,反而泛着母性的柔光,涂着厚厚的长睫毛膏下的双眼,更多的是岁月沧桑带来的坚定。她似笑非笑,好像在思念一个人,又好像在笑自己傻,在24岁时要重新相信爱情,对小美而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24岁,是开始让父母着急要催促成家的年龄,更何况小美还带着个儿子,阿瑟。阿瑟今年快五岁,上学前班。今天没有跟着小美,因为小美约了海伦,两人一起飞长沙,要给别人一个惊喜。
是的,姚小美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她在24岁的生日,要把自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别人。
海伦是小美的闺蜜,比她大两岁,是唯一能理解小美任何疯狂念头的朋友,而且从来都无条件地支持。
2
小美生长在艺术大院,因为父母都从事艺术工作,从小耳濡目染地喜欢艺术,并在艺校跳舞跳到18岁。当大家都以为她要继续升入舞蹈学院攻读舞蹈学位时,她不知为什么,忽然对出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只会讲几句简单的英文,到努力苦读半年英文,通过雅思考试,并迅速获得留学签证到加拿大读语言,一切都如烈风,把周围的亲友刮得跟不上节奏。
最跟不上节奏的,当属小美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石头。石头高高帅帅,同小美是天造地设相衬的一对。他攻架子鼓专业,打起鼓来,魁梧的身材和着猛烈的鼓点,浑身散发着男性的魅力,迷倒众多崇拜的小迷妹。狮子座的石头很大男人主义,既想保护小美,又不喜欢她太有主意。小美性子也火爆,抽最冲的烟,喝最烈的酒,情到浓时,把石头的鼓纹到肩上,那单调的鼓,散在雪白的肌肤上,平添阳刚之气。石头每每亲吻小美圆润的肩膀,都留下嫩红色的印记,生怕小美不爱到骨子里。
再浓烈的爱情,也留不住小美的步伐。临走前的半个月,小美每天都和石头腻在一起。石头让小美做了自己的女人,小美把第一次给了初恋,她爱得没有保留,把身体和心都留给了他。
来到温哥华的第二个月,小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连忙打电话给石头。
“石头,我怀孕了。”
“真的吗?我要做爸爸了?” 石头在电话那头大叫起来。两个二十岁未到的人,本身还是孩子,却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降生,当时他们其实都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却被爱情的火蒙住了眼睛。 “嫁给我吧,小美!我要为你负责,为我们的孩子负责。”
嫁给石头,是小美12岁以来的心愿,她笑着在电话里答应了。
两个以爱的名义结婚的年轻人,一起飞去了拉斯维加斯,在一个很小的教堂里举行了婚礼,只有神父为他们证婚。婚纱是临时租来的,石头的西服也是租来的,只有戒指,是石头花了重金买的卡地亚婚戒,一人一只,套在无名指,算是给这段情,一个正式的名分,也算给肚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小美在温哥华生下儿子,取名阿瑟,她希望儿子像阿瑟王一样英武勇敢。等阿瑟一满月,小美就带着他飞回北京,同石头团聚。
原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因为还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在阿瑟从满月到百天的短短时日里,就不断闹矛盾。石头的日子属于黑白颠倒,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到酒吧打鼓,宵夜,同朋友喝酒聊天,对阿瑟基本就没管过,既换不来尿布,喂起奶来更是笨手笨脚,被小美大吼大叫地数落。一向开朗的小美,患上了轻度的产后抑郁症,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或者歇斯底里,把石头吓得更是不敢招惹她,唯一办法就是躲回了自己的父母家,索性不理会小美和孩子。
本来就倍感脆弱的小美,根本受不了石头的冷落,三天两头跑去石头打鼓的酒吧找他。但凡看到有女孩子同石头说话讲笑,她会上前去质问,搞得石头灰头土脸地不高兴。去过两次后,石头开始同小美吵架,因为很小的事情都会吵,吵得酒吧老板不得不出面,请石头回家把家务事处理好,再去酒吧上班。
火星撞到地球的两个人,开始了一见面就吵架的生活。小美不断上门找石头吵架,石头开始还同她吵,后来索性躲到朋友家去住,儿子也不理,老婆也不睬,乐得自己清静。
小美心灰意冷,一气之下带着不到一岁的阿瑟回到温哥华,开始了单身母亲的生活。
3
重回温哥华后的小美,虽然才二十岁,俨然已经重新活过一次。她居然已经完成了结婚,生子,分居,几件重要的人生大事。最大的变化,不仅是从少女到少妇到为人母的变化,小美不再相信爱情了。从小爱慕的男孩,男人,居然嫌弃自己和亲生骨肉到四处躲藏,完全没有担起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男人变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身心疲惫的小美,开始了边读书,边打工的生活。一狠心,把小阿瑟放到台湾人开的家庭式托儿所,自己没日没夜地读书和打工。英文水平不高,又没有本地学历,小美只能到餐馆里打工,当女侍应。
小美打工的是一家日式料理,虽然是华人老板开的,食客以西人和日本人居多。她话少,手脚麻利,很受老板的喜欢。一天深夜,餐馆打烊前,几个男食客喝多了清酒,发起了酒疯,对小美毛手毛脚起来。小美虽然已做妈,可身材保持得很好,既有少女的腰肢,又有少妇的胸脯,样貌清纯像水豆腐一般水灵,但是丰满的双峰总引来好色之徒的垂涎。
正当小美被几个醉酒的无赖纠缠之时,餐馆大厨王大勇挺身而出,露出一身肌肉和纹身,加上脸上的横肉,小混混们无趣而逃。小美感激之时,忽然觉得王大勇横肉并不可怕,相反,笑容也温暖动人,于是对大勇产生莫名的好感。大勇也是孤身一人在温哥华打拼,高中毕业,没上大学,从学徒工开始,学习做日餐,经过几年的埋头学习,现已稳坐小日料馆的大厨之位。
两颗孤独的心,慢慢走到一起。小美原本不再相信爱情,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一心放在阿瑟身上,可每当看到阿瑟抱着大勇不肯放手,大勇让阿瑟骑到自己背上不亦乐乎时,小美感觉阿瑟真的需要一个父亲,自己也需要一个厚重的肩膀来靠一靠。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花前月下,小美和大勇自然地走到一起,大勇搬去同小美和阿瑟一起住,算是搭伙过日子,阿瑟也开始叫大勇做“爸爸”,一家人其乐融融。
小美的第二段感情来得并不轰轰烈烈,但是分手确实地动山摇。
4
就当小美以为自己找到一个靠谱男人,可以相依走下去的时候,大勇的一些表现让她生疑。
每天即使收工已经很晚,还同小美说要跟朋友出去吃宵夜,放松一下。有时则说不是去吃宵夜,要去按摩,因为站了一天特别累。小美很能理解,便从来没有多问。可自从有一天,大勇一夜未归,第二天凌晨五点才悄悄回到家,问他去哪了,他很坦然地说,在按摩院睡着了,过了一夜。小美便开始生疑。这是什么按摩院,是不是春宵一夜值千金?她开始多了一个心眼。连续去了两天按摩院,然后深夜不归后,第三天大勇说要去吃宵夜,小美说知道了,暗中叫好友到家中照看阿瑟,自己跟踪着大勇出门。
她一路开车一路心狂跳,既有马上捉奸的刺激感,又有止不住的忧伤,怎么要好好同一个人过日子,就这么难?
小美跟踪大勇来到按摩院,他进去后,她就坐在车里守。没过多久,大勇同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搂抱着出来,又亲又抱,两人黏在一起不肯分离,小美坐在车里发抖。亲了一会,两人便开车去了一个汽车旅馆。看着他们开了一间一楼的房间,一起进去,小美气炸了。这是那个疼她爱她的王大勇吗?
小美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根烟,就着夜里的寒气,猛吸几口,果断扔掉,抑制住颤抖的身躯,长吐几口气,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大力地拍门。
穿着睡袍的王大勇来开的门,他看到是小美,脸色都变了,横肉更是挤成一团,眉头也紧皱。“王大勇,你不是人!”小美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一个胸围估计是D或者E罩杯的女子,围着浴巾从厕所走出来,也吓坏了。紧接着小美上前,猛力地扇了大勇一个耳光,“骗子!流氓!王八蛋!”骂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夜色是那么地凄冷,没有月亮的晚上,世间在黑暗里了无颜色,小美的心情,像极了无尽的黑夜。
她一边开车,一边在发抖,抖到她差点要停下来。为什么?她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当天小美就把大勇的所有东西扔出了门外,并叫师傅换了门锁。她不想听大勇的任何解释。男人只要有第一次,一定会有第一万次。倘若有什么痛改前非,一定是条件时机不成熟。小美,再一次不相信爱情。
5
身心疲惫的小美,打算回国住一段时间,一来离开伤心地,就像她习惯性的每一次逃离。二来,想陪陪父母。任性固执的她,在养育阿瑟的过程中,渐渐少了年少时的叛逆,多了对父母的感激和眷恋,于是决定带着阿瑟回国陪陪父母。
她刚把阿瑟安顿好在商务舱的座椅上,长舒一口气,正想戴上眼罩休息一下,忽然身后传来轻轻的唤声,“小美,你是姚小美吗?” 小美把眼罩推到头上,转头一看,笑了,“你是大牛?”
大牛是石头最铁的哥们,以前小美,石头和大牛,常常在一起玩儿,看演出,泡酒吧,蹦迪,一起疯狂过,笑过,也闹过,还一起喝醉过。自从小美与石头分手后,也断了同他身边朋友的联系。大牛从小学艺术,是吉他手,弹起吉他来,吸引女粉丝无数。他身材高大,宽阔的肩膀,笔挺的鼻梁,在小美的审美评分中,属于帅气阳光的大男孩。
大牛看到小美认出来自己,开心不已。“你还记得我啊?”
小美当下就给了大牛一拳,轻轻地砸在他的肩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你又没变得七老八十,还是那么帅!你怎么来了温哥华?这要去哪里啊?”
“你走了以后,就听说你来了温哥华,我在想,温哥华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呆在这都不愿回去了, 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还真遇见你了。好巧。” 大牛边说还边不好意思起来。
小美的心,扑哧扑哧,猛跳了两下,“拉倒吧,你要想联系我,还找不着我?你又不是没有我家里电话,打给我爸妈,不就要到我温哥华电话了吗?没诚意!”小美假装鄙夷地笑着。
“我打了。你父母说,你在温哥华过着很平静的生活,一家三口,很幸福,叫我就别打给你了。他们没给我你电话。”他说一家三口时,特地斜着眼睛瞥着小美,有点心虚的样子。小美张嘴想纠正,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傻大牛,你还真打给我父母了?”大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行啊,够朋友!咱们回到北京约起来,喝个痛快,不醉不归!”小美接过了大牛递过来的名片。大牛音乐工作室。
小美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打给了大牛,俩人相约去后海,去酒吧喝酒,去看现代展,去听大牛的个人演奏会。大牛还会带着阿瑟到公园里玩,阿瑟一下就喜欢这个耐心陪自己玩儿的叔叔,可以骑大马,可以一起踢足球。
虽说好几年没见,两人都没有疏离感。小美还是那个爱哭爱笑的小美,大牛还是那个善良憨厚直率的大牛。看着大牛被热情的女粉丝包围着,小美远远地站着,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小美生日的前一晚,大牛把小美约到自己平时弹吉他的小酒吧,说要小美为自己践行。
“小美,明天我要到长沙去演出,要演一个月,今天请你来,就算为我践行吧。”
小美穿着黑色低胸超短裙,外面套着牛仔外套,举着酒杯笑盈盈,“为你践行,凯旋归来。”接着一干而尽。大牛接着也一杯一杯地干,直到两眼迷离,几次欲言又止地,终究没有说出口。
酒吧里的主唱,乌黑长发顺直披在胸前,有着同黛安娜。科瑞儿一样的低沉嗓音,沧桑,性感,烟熏过一般。空气里漂浮着《爱的颜色》,《当我凝视你的双眼》。两个人的情绪被淡淡的爵士乐牵扯着,欲说无言。午夜时分,酒吧侍应捧出一个,点着一根蜡烛的心型蛋糕,上面写着,“我心中的女神小美,永远24岁!大牛”
大牛的脸已经涨红,开始自顾自地唱起了生日歌,侍应也在旁配合着。小美的眼睛被跳动的烛光吸引,居然说不出话来,是喝醉了吗,为什么头这么晕?
“快,闭上眼睛,许个愿,24岁本命年,顺顺利利!” 大牛催促着。
她默默闭上眼睛,决定给自己,也给大牛一个机会。不知明天早上,北京飞长沙最早一班航班几点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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