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梦童铃》第一章

2017-02-07  本文已影响0人  简一Janey

西边的晚霞挥舞着殷红般的纱带,抹的半边天像极了出嫁娘们儿脸上浮起的红晕,煞有几份韵味。归巢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晚霞的映照下宛如朱砂宝石里嵌入的活化石,活灵活现。

嘟嘟嘟······

汽笛声像放屁的猪娃子,哄哄闹闹的拐进村口,汽尾冲在地上,掀起一股浩浩荡荡的灰尘,瞬息蓬头垢面的灰尘相互厮打弥漫着,诅咒着,毕竟谁都不想离开原本呆的好好的故土,不料被这一阵汽尾冲的妻离子散,从此放浪形骇。

啪——

“哈哈,我的破了,哈哈”,狗蛋拍着沾满泥土的小手狂喊,鼻孔里的鼻涕就像机器上挤压的土豆粉,顺着原来的足迹,款款地流下来,妥妥的停在上唇线上,稠稠的,黏黏的。

“狗蛋,你耍赖,你是不是在泥巴里甩了一团鼻涕?”,薛玉蓉抬起头,迎着昏黄的夕阳,一脸诡异的问。

“哪有啊,人家明明用的力气大,一巴掌把泥碗摔下去底子就噗破了,你们这些弱女子,懒得和你们玩了。”说着狗蛋抬起右手臂,干脆麻利地操起手背抹掉了摇摇欲坠的两道青鼻涕,如释负重地猛吸了一口气,手背上的鼻涕在昏黄的光线下一闪一闪。

摔泥碗是枣子村孩子们惯玩的一项游戏,土和水搅拌的软硬相宜,泥巴做成吃饭碗的形状,用力倒扣摔在洋灰盖子上,泥巴碗瞬间被气流撑出一个响亮的屁眼,每局中能把泥碗摔的底开洞的就是胜者。

“ 小铃铛,你快听,村口来车了。”,玉蓉激动的快速旋转着黑眼珠子。

薛铃铛置若罔闻,继续倒腾着泥巴碗,低头呓语,“这个肯定能响。”, 小心翼翼捧起做好的泥碗狠狠摔下去,泥巴碗瞬间摔缩成一团。

“响个屁啊,哈哈,小铃铛,你真傻。”狗蛋笑瘫坐在泥土里,双手拍着膝盖,嘴巴咧的贼大,新长出来的门牙像刚探出头的小豆芽白白嫩嫩的,鼻涕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淌了下来。

“狗蛋,你再不闭上你那大嘴巴,鼻涕就流进口里了。”玉蓉说完试探性地踢了踢狗蛋的屁股。

狗蛋一股脑儿翻起身,衣裤上的尘土拍也不拍,像一头刚在野地里打完滚的小毛驴,翻腾起来,野性十足地开跑了。

“狗蛋,你看你爹,多美气,在县城进了一车的货,狗日的,你家要发了。”枣子村的善顺爷爷呲着嘴摸着满脸胡子拉碴的脸,挑逗地跟狗蛋说。狗蛋看了善顺爷爷一眼,一溜烟跑到麦场,激动的喊起来,“哇哦,这么热闹啊,像过年一样”。紧随其后的薛玉蓉连蹦带跳地扑进人群堆里,钻进去缩在她妈的两腿间,扎的一撮冲天辫顶在她妈的裤裆处,活像她妈身下长出的葫芦娃。

铃铛站在村口,瞅到自家妈也在人堆里,穿着粉红色的衬衣,灰色的裤子,黑色的方口布鞋,和其它妇女一样腋窝下夹着泡软的麦秆,双手忘情地编着草编,微微凸起的乳房在胸前勾勒出两条完美的弧线,白皙的皮肤被昏黄的余光摸了一层金粉,高挺的鼻梁上泛着碎碎汗珠,黑色的眉毛弯的像镰刀,一双单眼皮眼睛破坏了整张脸的气氛,留下太多的空白不是对脸的节约而是浪费。

铃铛爹在后车厢里赤裸着膀子,穿着红镶边的深蓝色背心,朝村口大声喊,“铃铛,快过来。”

小铃铛提了提裤子,疯狂跑起来,扎在头上的两条辫子上下忽闪摇晃。

“爹,叫我干哈?”小铃铛喘着气一脸茫然的仰起头询问。

“诺,拿着,提回家让你妈给你们分。”

“爹,车上装的啥?”小铃铛踮起脚尖朝车厢里瞅。

“烤箱”

“爹,你给我的红袋子里装的啥啊?”

看着女儿不依不饶地非要问出答案,他只好耐着性子挥着汗津津的胳膊拆开红塑料袋,五颜六色的糖果诱的小铃铛不停的分泌口水。

小铃铛吧唧着嘴巴,伸手抓了一把迅速塞进自个裤兜里。

“铃铛,我们家狗蛋呢?”狗蛋爹忙着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慌忙抬起头询问。

狗蛋爹长的黑魆魆的,个子短小精悍,浓眉大眼,一脸喜相,讨孩子欢喜,雪白的牙齿替整张脸带来了些许安慰。枣子村人都喊他黑蛋。

“狗蛋!你爹叫你嘞。”小铃铛扯着嗓门喊。

狗蛋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有模有样地抓着方向盘转来转去。完全不理会小铃铛的喊叫。

“狗蛋,我有糖果,你看!”小铃铛掏出裤兜里的糖果举得高高的。狗蛋侧眼一看迅速从驾驶座上抽出两腿,嗖地跳下车,一溜烟跑过去抢小铃铛手里攥的糖。

“ 哎哎哎,狗蛋,接着,”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红塑料袋从半空中跑出一条弧线钻进狗蛋早已敞开的怀里。”黑蛋看到自个儿子这么机灵高兴地直呲牙。

狗蛋揣着红袋子拔开两小腿就跑,身后扬起一阵灰尘,一溜烟拐进村口。站在人堆里的善顺爷爷指着狗蛋销声匿迹的背影嬉笑骂道,“这小兔崽子,我逮着非揪掉小鸡鸡不可。”

玉蓉妈笑着接过话茬,“你个娃娃头还好好意思说嘞,你喝罐罐茶烧的柴火都是唆使狗蛋从我家后院拿的。”

“嘿嘿,就拿过几回嘛,又不多,嘿嘿,来来来,玉蓉,我兜里有糖爷爷给你。”说完顺势要从衣兜里掏。

“哎呦,你老还是留着自个儿哄孙子吧,我家玉......”话还没说完玉蓉滚在地上撒起泼来,鬼哭狼嚎嚷着要吃糖。

“哈哈哈,这娃子说变脸就变脸,一点法子都没。”

“娃娃就要哄,一哄乖的很,玉蓉快来爷爷这里拿糖。”

玉蓉翻腾起来抱着她妈的大腿不肯自己过去拿。

“玉蓉,我有好多糖,我给你吃。”小铃铛怀里抱着红塑料袋小跑过来,从塑料袋抓了一把放在玉蓉手里。

“哎呀,小铃铛懂事的很,嫂子,你看你家女子,”玉蓉妈转向铃铛妈。

“碎娃娃嘛,都一样皮,”铃铛妈拾掇起麦秆吆喝着,“桂花,你回不回,我要回去做饭去了,天都麻黑了。”

“回,回,玉蓉爹到山坡放几只羊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那位先人一进门就嚷着要吃饭,饭没熟就撅个驴嘴能把人闹心死。哎呦,我羡慕嫂子你有福气,铃铛爸有做生意的头脑,我家那先人木讷的很,”

“桂花,你可别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次进货花的钱都是我们东拼西凑找亲戚借的,我心里也没底。”

“嘿嘿,我家那先人就是安分,我倒也踏实,他如果跟着黑蛋去经商我就跟他急,好好的地不种,闹腾甚。外面坏人多的像个蚂蚁一样,还是咱们这屁大的地方人窝着舒心。”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家玉蓉要不要跟着铃铛到我家耍会?”

“不了,玉蓉回去还得守着猪崽吃食呢,那猪崽子没人守着愣是一嘴子把食盆掀翻了。”

黑蛋记录完所有的货走到村口,看到德甄爷爷坐在村口乘凉就走了过去。

“国家政策说是好喽,可自从包产到户以来,咋老百姓面朝黄土,屁股撅朝天,一䦆头一䦆头刨吃的,栓死在庄家上,遇到个风调雨顺年还好说,碰到个旱年,一枚分分钱都从地里刨不出来,唉。”蹲在村口的德甄爷爷说完猛吸了一口旱烟,转向黑蛋打趣说,“枣子村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能豁出去的人,咋村不发才怪呢。”

德甄爷爷是枣子村当年中过秀才的人,在枣子村德高望重,受到全村人的敬重。村子里很多棘手的事都要请德甄爷爷拿主意。

“哎呦,德甄大爸,您老先甭抬举我,等我和铃铛爹先出去闯,闯出个门路了一并带咋枣子村其它小伙子一起做生意。”黑蛋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红喜梅,抽出一根烟递给德甄爷爷,铃铛爹蹲下划了一根火柴给德甄爷爷点上,德甄爷爷深吸一口,吧唧着嘴巴,缕缕青烟顷刻从口鼻里滚出来,村口风大,一下子吹得了无踪迹。

德甄爷爷伸出早已被烟熏黄的食指,指着装满烤箱的汽车,“这些东西你们要拉到撒地方卖?”

“民勤”铃铛爹说完一屁股坐在靠近德甄爷爷旁边的土墩上,脱下黑布鞋在地上磕,倒出几粒闯进鞋子里的小沙石。

德甄爷爷一听来劲了,耸了耸肩,“哟,人家那地方地处河西走廊东北部,在石羊河流域下游,虽然大多数地区被腾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包围,可比起咱们这穷沟沟要富裕多了,五八九年那会,我和你爸还在民勤讨过饭呢!”德甄爷爷说完仰起青黑的脸,干瘪的脸上凸显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着,独自追忆属于他那个年代的风风雨雨,迷离扑朔的眼神淹没在夜幕降临后的余光中。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