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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土

2018-12-27  本文已影响170人  鸦姑

我没有爷爷。

我爸说,爷爷是死在赌桌上的,三天三夜无眠无休的不休止战斗,他的心脏终于没能跟的上他的野心。

心梗,死了。

爷爷的爸爸,我爸爸的爷爷活了九十多岁,这“多”到底是多少,他们说,老人上了年纪是不允许数的,怕阎王想起要收他走的。

荒唐了快一生,快入土的张三终于想明白了。

他这辈子是白活了的。

都说越老越怕死。

张三不同。张三想通以后,一点都不怕死了。

反正再多活几年他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前几天他的孙媳妇带着孩子来看他了,孩子他已经认不清谁是谁了,他有些聋了,他耳旁清净的想了很久刚才叫他的是哪个孩子。

他想起,他想不起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抱过这些孩子。他又想,他为什么没抱过呢?喔,他的双手摸过牌,摸过大四喜,摸过同花顺。喔,他的双手还摸过女人,摸过上面,也摸过下面。

他还没摸过这些孩子啊。他想着抬手想摸凑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叫他太爷的孩子。

那孩子躲了,他没摸着。

他嫌他手不干净,老人一天天上厕所上不利净,谁知道他手上蹭过什么东西。妈妈一直是这样教育他的,他听了。

张三垂下手,继续抓起他放在一旁的拐杖,这东西是不会嫌他。

那双很能摸好牌的手也着人嫌弃了啊。

孙媳妇来取走了他的户口本和身份证,说是要去办什么东西。她没和他说,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张三前些年,在他脑子还能想点事,耳朵还能听见谁在说他时,把自己的钱在全家的瞩目下交给了孙媳妇,由她保管。

他的棺材钱,就交给了别人争抢,他不再管了。

他记得自己有三个孩子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儿都嫁去哪里了。他又想了很久,没想起来。上次过年时他见过他年轻时捧在手心里的二女儿,送来两箱牛奶,就走了。

他已经老了,连他都是由着别人管的,他想留她吃饭,因为现在的一家之主他儿媳妇没有说话,他也就乖乖的闭了嘴。

唔,想起了过年。张三想,过年多好啊。他能被准许从另一个他自己的屋子出来和那些人坐在一起吃饭,拿着他自己的碗出来吃饭。

张三终于在某一天下炕时,摔断了。摔断了哪里他也不清楚,可能是整个身子吧。

第一个发现他的时每天来给他送三餐的儿媳妇,那个已经七十多岁却还是热衷于传播家长里短不亦乐乎的女人。她看他这样,拿出了手机给她自己的儿子打电话,张三觉得,她应该是说,你爷爷快死了,赶紧回来看这怎么弄。

回来最快的是他孙子和孙媳妇,他们可能在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

张三快死了,不用送去医院了。

张三已经想不起来,围着他那一圈的人有谁。

他好像要睡着了。

但他又感觉自己的脑子灵光了,耳朵也不聋了。他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回来了,但她们一直站在窗边。哈,他的大女儿还是神神叨叨的,说她怕鬼。可是我还没死啊。张三张了张嘴,好像也没说出来。

他把目光收回来,看见孙媳妇和三孙媳妇板着脸,一言不发的站着。

他们都在等他死,张三明白了,他不怕死,他们更不怕他死。

甚至,在期待着他的死亡。

太爷死了。

全家人都没有惊讶,甚至做好了他死了以后的万全准备。

这万全准备一定是没考虑钱。我想。

太爷死的第三天,二老姑作为女儿方代表终于上门要要回太爷的不知道多少的遗产。

我妈把一张存折和一堆银行的存取款单全部拿了出来扔给老姑让她看。

老姑要带走,我妈不让。

两方火药味甚浓,剑弩拔张。

但,第三方加入进来使得双方会谈不得不强行变成三方会谈。

我的婶婶加入群聊。

这是太爷的棺材钱,谁都不许动!妈方表示。

我不动,我只是看看不动!老姑方表示。

你们都别动,我就是来查账的!婶方表示。

我妈没守住太爷的钱。

敌人有敌人的敌人做朋友,而她只有自己。

太爷的葬礼办的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妈说原因很多,官方解释是物价上涨太快,他当年存的钱已经不能满足他现在的物质需求了。

内部解释便是,平摊钱的各方未谈拢,一切只能从简。

不知为何,年纪轻轻,我却有些担忧自己的死期。

出殡那天,老姑们哭的很厉害。

她们被自己的女儿扶着,一边哭一边数落自己的父亲生前的不是。

我跟在她们身后,我妈问,你怎么看着有些呆。

我不敢说。

太爷养的狗不见了。

我妈说,哭丧时这些人还没那两只狗喊的响。

反正,太爷死后,狗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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