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浮生若梦（3）
这一日，我正在家里闷坐，突然接到倪秋的电话，说已经和毛兴打过招呼了，毛兴同意本周六见面。然后问我准备在哪里安排，怎么安排。我一听有些不知所措，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便说自己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切听老师的。
那头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文化广场对面有一家饭庄，很有一些特色，味道不错，档次价格都合理，就定在那里吧。我就问了坐车的路线。倪秋又让我把以前发表过的一些文章拿去，给毛兴看一看，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我看了下日历，是星期三，还有三天，从笔筒里取出笔，在记事本上记下一行文字：本周六，宴请作家协会毛兴，勿忘！
星期六的早晨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好不心烦！我很讨厌这样的雨，要么就下得倾盆瓢泼，把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洗刷一遍，那多有境界，多有力道！这毛毛雨最是恼人，好像下在人的心里，把本来烦躁的心浇得湿湿的，更加烦了。
我知道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看见不顺眼的事就会感慨一通，工作的事压得终日抬不起头来。
十一点左右，外面的雨停了。我和唐柔一路打问着向饭店走去，到饭店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见了倪秋。我赶紧伸出手去握，倪秋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却别过脸去对唐柔说：“有这么漂亮的女生陪着喝酒，毛兴该诗兴大发了！”
“老师过奖了，我也不怎么懂得打扮的，再说我们现在也没有工作，挣不来钱，也没有资本打扮啊。今天简单收拾了一下，怕要给老师丢脸了！”
倪秋松开了握着我的手，仍旧对着唐柔说：“等莫名工作挣钱了，让他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进口的化妆品。女人就怕收拾的，本来七分的人才，一经打扮，就有十分的模样了。更何况你这样十分的人才，稍微打扮一下，就是二十分的模样！”
倪秋只顾着和唐柔说话，我心里又开始厌恶起来，越看倪秋越像庄之蝶，只是他只有庄之蝶的鬼胎，却没有庄之蝶的才气。这样想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唐柔眼尖，赶忙停止了和倪秋的谈话。
“外面晒，老师快往里请！”唐柔说着拉开了饭店的门，倪秋笑呵呵地走了进去。我跟在泥鳅的后面，唐柔跟在我的后面，唐柔从后面轻轻推了我一下。
这个饭店光看样子也知道很有档次了，微蓝半透明的立地窗从地面一直挂到二楼，豪华雅丽。服务员齐齐整整清一色十八到二十的小姑娘，开门就是一脸微笑，声音甜甜的。
要不是为了找工作，是绝对舍不得花钱来这地方消费的。可是又不知道毛兴是什么样的人，肯不肯帮忙？这一顿饭钱可是够参加几次招聘会用的。虽然参加招聘会找工作的希望很渺茫，可是走这样的门路心里也是一点儿谱都没有。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换来的就是这样卑躬屈膝地求别人施舍一个赖以生存的糊口的饭碗吗？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包房的门开了，进来一个高个的中年男子。
“可把你等来了。”倪秋说完站起来把中年男子让到了主位上。
我和唐柔都站起身来等着倪秋给介绍。那人坐好之后，倪秋对我和唐柔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象征主义流派代表诗人毛兴先生，快见过毛老师。”我和唐柔双双向毛兴鞠了一躬。毛兴仿佛一脸不屑地说：“不要客气，我很烦这些礼节的，以后再不要这些繁文缛节，很烦人的。不光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倪秋说毛先生是不拘小节的，以后在毛老师面前就不要客套了。我和唐柔觉得不尴不尬，慢慢地坐下，红着脸请毛兴点菜。
在等菜的当儿，我从包里取出几张晚报，上面有几篇之前发过的文章，请毛兴指点。毛兴接过去之后，并没有细看，说：“我是写诗的，对这类的文章是门外汉。”简单地翻了一下说了两个不错便放下了。
倪秋和毛兴一边抽烟一边谈着作家协会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我和唐柔都似懂非懂，听不明白。我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作家协会主席。个子很高，要比倪秋高一头，不过没有姓倪的胖，也没有姓倪的白，看起来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浓密的头发很长，也很乱，好像很久没有打理过。棕色的脸膛，铺着几道很有艺术感的皱纹。没留胡子，说话声音很沙哑。仔细琢磨，倒有些诗人的味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上齐了。我赶忙站起来给倪秋和毛兴倒酒，倪秋在一旁又开始卖弄起他的酒学问，什么“歪门邪道”“卑鄙下流”之类的。
这帮家伙自诩为不修边幅，不拘小节，却有这么多讲究。看起来随随便便，却偏在这上面下功夫。把心思花在作文章上不好吗？唉！文坛，这帮家伙经常挂在嘴边的文坛如今已经快要变成酒坛了！
我倒完酒，坐在凳子上，脑袋里乱嗡嗡的。毛兴只顾着和倪秋谈话，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唐柔在一旁听着毛倪二人讲话，时而插上一两句，显得天真无知，逗得毛倪二人发出哈哈的笑声。
倪秋借毛兴换烟的当儿，把我找工作的事说了。坐在一旁的唐柔眼睛直直地盯着毛兴。毛兴听倪秋说完之后，使劲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向外吐出一道烟气，吐完之后很爽快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我当时感动得差点流了泪，刚才还觉得毛兴这个人很难接触，现在突然觉得他很亲近，也很高大。
外面热辣辣的太阳光芒撒进来，火火地烤着人的脸面。毛、倪二人站起来说已经吃好了，得回去，晚上还有一个酒局。我和唐柔千恩万谢了一通，结完账，给毛、倪二人打车送走之后，便手牵着手步行回家了。
谁料，三天之后毛兴离职了，代其位的是刘明，市委宣传部的干部，兼任作协主席。我终于明白毛兴那晚为什么答应得那样爽快了，而且也终于明白，当有人拍着胸脯向你保证一件事情的时候，千万不可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