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s Du Coeur

夏日的夜晚，从窗户吹进房间的风是凉爽的，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雨的气味。灯光显得柔和，家中充溢宁静。

小时候练过很多首钢琴曲，那些曾练习过数小时的曲子，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一步步成人，大多都像风一样从我的记忆中溜走了，只留下清晨的的雨味。他们的旋律、名字和所在页码的位置或许再不会像当时那样浮现在我的记忆中了，但对音乐的感受永远地镌刻在了我的基因中。

那时候，每个琴房面积都不大。琴房里面有发亮的白炽灯、翻掉书皮的乐谱、琴键的木头气息。大多数的琴房都是单间，一扇门里只有一架钢琴。但其中也有一两个琴房可以彼此连通，那时我和我在琴房唯一的朋友安最喜欢早早去占那个琴房，这样练琴的空隙我俩就可以偷偷聊天。

那时候我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回家的路上，走到分手的路口，我俩总要再续一场长长的交谈，说到天色快要暗淡才各回各家。安说她就是太爱钢琴才从此成绩下滑一年不如一年，安还讲说她曾做过手术从手臂里取出一块白色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小时候的我从不对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产生怀疑，只似懂非懂地接受。

我们会彼此分享自己最新迷上的电视插曲或是音乐软件上的轻音乐。虽然安大我一岁，但我学琴要早于她。听见曲子，我可以弹出它的主旋律，左手还可以再凭感觉随便配一点和弦。练琴时难以忍受哈农的枯燥和车尔尼的乏味，我就常常自己乱弹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安一起练琴时，安有时讲起她喜欢的曲子，我就弹给她听。

我五岁半学琴，对于曾经我那双小手如何在琴键上攀爬，几乎没了印象。11岁的那个暑假，或许是早已厌烦了日复一日按时按点的练习，或许是自我意识逐渐开始觉醒，我和安约好，不再练琴。安说她爱上了吉他的柔和温暖，我则迷上了小提琴的细腻动人。那时我们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放弃了什么。

中学以后，我不再学钢琴，也搬了家，我们的联系突然就变少了。从无话不谈到几年才能偶遇寒暄两句。我们又都是极少在社交软件上分享生活的人，于是就互相消失在人海。

三国演义里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小时候我想，分了就分了，还怎么合。放弃钢琴后一年，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钢琴，所有的音符已经随着我的成长永远成了我的一部分。但我也再没有练习基本功、再上一层楼的时间和机会了，只是能在日渐繁重的学业中抽取一些碎片时间练几首自己喜欢的曲子。青春期时我迷恋上了肖邦，从《革命》到《冬风》，我渐渐从乐声中听到越来越多小时候无法感知的情绪。但我也明白，因为自己过少的付出和过早的放弃，终究无法亲手演奏他们。

再后来，整个高中时代我都淹没在数理化的浪潮当中，学着远离声色犬马，兜兜转转、兀兀穷年地寻一份所谓未来。如果有机会再和安相逢，我只想问问她：还弹琴吗？是否坚持下去走上了专业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