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那些回不去的过往

在乡村,有很多事情值得怀念,比如打麦场的灯、夏夜的席还有傍晚升起的炊烟。
麦收农忙,打麦场的灯会一亮一整夜。灯如圆月,高悬在电线杆之上,照亮打麦场的每一寸土地。我小时候,生产队虽有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趋势,不过脱粒机的使用还是以生产队为单位。村南菜园中间有一块水泥地,那便是我们队的打麦场。全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台脱粒机,等轮到我们生产队用时便不分黑白。人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将绑好的麦捆抬到铡刀那,掌管铡刀的一般都是青壮年,将磨得雪亮的铡刀高高落下,大把的麦穗便掉入筐内,负责抬筐的会把麦穗送进脱粒机,从脱粒机另一端出来的就是光溜溜的麦粒。脱粒机的轰鸣声,大人们的大声吆喝、孩子的喊叫声,打麦场上一片热闹。
孩子们会爬上刚刚堆起来的麦垛上玩耍,闻着新麦的清香入眠。农忙的时候,家里多半是没人的,孩子们只得跟着大人来到打麦场。
现在还记着那时喝过的汽水的味道。打麦场上人们忙得热火朝天,用来消暑的除了冰糕就是冰镇汽水。记得当时常喝的是两种瓶装汽水,一种橘黄色,是本地产的“维纳斯”牌,一种是可乐。一次去打麦场玩,正碰上分汽水,叔叔一边将汽水递给我,一边说:“你真有口福。”我非常好奇,想知道“口福”是什么意思。
麦收时正是夏初。等过了麦收,知了爬上树,就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空调,屋里热的慌,吃过晚饭,人们便搬着板凳、马扎出来乘凉。大人们在闲聊,话题能从谁家孩子找了哪里的婆家扯到美国攻打伊拉克,小孩们会闹着让家长讲故事。常会听着故事沉沉睡去,枕着漫天繁星。
乡下的空气清新,抬头便可看见大把大把的星星,在银河倒悬之下听牛郎织女隔河难相见的故事,正因为看到王母娘娘用银钗划下的银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格外容易被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所感动。有时候家里人会把凉席搬出来铺在地上,躺在其上,凉风习习,也就忘了夏日的炎热。
等有了风扇,有的人家安了空调,晚上出来乘凉的人越来越少,街上也就失去了原先的热闹。
烟火人家,人们常常用这个词形容普通百姓的生活。在眼见着乡村一个个熟悉的事物去向不明之后,我常想不管怎么样,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炊烟不会消失。炊烟会让人觉得亲切,特别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从外面回来还未到家,只要你看到自家烟筒里冒出的炊烟,就知道自己的亲人正在忙活着生火做饭,家的温暖足以驱走身上的寒意。小孩子在外面疯了一天,但一旦看到自家的炊烟,马上就知道该回家吃饭了。这不起眼的炊烟,成为母亲呼唤孩子、妻子召唤丈夫的信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炊烟渐渐减少。人们开始用煤气灶做饭,也开始像城里人一样在厨房安装抽烟机,电饭锅、电水壶等电器开始大量涌入厨房,很多人家开始拆除原来的灶台。于是,炊烟慢慢少了。乡村的傍晚不再炊烟袅袅,虽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总感觉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乡村,那些回不去的过往,在不断的回忆中日见清晰。有些事,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即便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