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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乱·我见青山多妩媚(4)

2020-08-24  本文已影响0人  子车S

       自从那晚以后,苏小小便常唤我去西子楼做客,每次都要亲自下厨做些别具特色的杭邦小菜或是品相精致的糕点吃食。我一来是受了柳师傅的嘱托,二来左右在临安城里也无事可做,便时常呆在西子楼里打发时间,同她聊些不归村的趣事,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时间久了,我便与西子楼的一众姑娘十分熟识,有时聚在一起饮酒打牌,有时琴歌相和以抒心怀,更多时候我就坐在窗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她们讲些临安城里的八卦趣闻,什么城主府的千金和马夫私奔了,什么城西王家的女儿跳湖殉情了。

  醉意浓时,我便成为她们调笑挑逗的对象,一个个化作眼波如水、媚态万千的模样,然而却没有然而了,因为小小姨发下话来说,哪个也不许做我的生意,若有违逆,即刻逐出西子楼去。我于是初入红尘,便已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断平安笑我说,你不如去大慈恩寺出家算了,我爹与那里的主持相熟,保你在那里平安喜乐。

  我说,小时候村里的算命先生说我此生命犯桃花,想必是与那大慈恩寺无缘了。

  断平安说,桃花是犯了,可你倒是摘啊。

  我摊了摊手,说,苏小小怎么说也算是我半个师娘。

  断平安愁眉苦脸地说,对,是你师娘,可不是我师娘,为啥让西子楼的姑娘连我的生意也不做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说,大概是因为你长得过于猥琐。

  断平安说,胡说,本少爷我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多少姑娘为了我泪诉衷肠,但无奈我有广济天下的觉悟,实在不可因一人而牵绊……

  我说,你一个人慢慢幻想吧,我去西子楼了。

  断平安忙说,带我一个。

  我说,你上次喝醉时可是将巧儿养的狗踩了一脚,恐怕它现在还很记得你的模样。

  断平安说,有道理,我还是过几日再去好了。

  我在不归村的时候,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少年伙伴之外,所接触到的大都是像是柳师傅、独孤村长、李老头之类的奇奇怪怪的老家伙,倒不是我性格孤僻,实在是不归村里面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少年之外,最年轻者也都是四十开外,这让我一度很担心村子的未来。

  独孤村长说,来无所来,归无所归,不过是天涯沦落人的相聚之所罢了。

  我说,不懂。

  村长说,等到你懂时自然懂。

  有时候,我觉得独孤村长看起来反而比算命的李老头更像神棍。

  与其怀念不归村的过往,不如多留些目光给西子楼青春洋溢的姑娘们,多少算是弥补我童年的缺失,我这样想着。

  西子楼临安城第一名楼的名头绝不单单是因为院里的姑娘长得好看,还因为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当然也不仅仅是这些,她们还可以在月下花前知性优雅地谈人生理想,也可以在士子们高谈阔论时适时娓娓道来自己的看法,以至于不使人觉得是在对牛弹琴。当然,士子们所谓的自尊心与男子气概都被她们保护得很好。

  柳姑娘,名艾,字如是,年芳十八,正是西子楼里绝色榜上两位赫赫有名的花魁之一,上述种种,于她而言,不及万一。

  有一次我和她坐在窗前听雨,她说,临安城这个名字倒是贴切,只可惜我非男儿。

  适时南宋已立国572年,迁都临安28年,大唐的铁蹄声还未远去,故都汴梁早已插上了唐国的王旗。

  我向来没什么远大志向,所想不过是寻我爹娘而已,但这并不妨碍我赞叹柳如是的志气。

  我说,我听说大唐民风开放,更有天下间唯一一位女将军,你若想,不妨去大唐的长安城里看看。

  柳如是笑了笑,说,我虽无父无母,但总归是小小姨将我养大,她在哪,哪里便是我的家。

  当时,天下诸国照旧都是男尊女卑的规矩,唯独唐国听说在搞什么女权运动,大有开天下先河之意,长安城里更是开了一座女子书院,即便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多少有些耳闻,心想着日后倒要去长安城里瞧瞧。

  我又记起,算命的李老头除了说我命犯桃花之外,还说我一生注定颠沛流离。李老头给旁人算命时所说的尽是些大吉大利、财运亨通的好话,倒我这却只有什么“命犯桃花”、“颠沛流离”,我疑心是因我没给他钱的缘故。但我后来又一想,桃花便是女人,流离即是自由,至于其他字眼无关紧要,大可忽略,这么想来,我的命格好像也还不错。

  我说,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啊。

  柳如是说,你说。

  我说,你看其实你和小小姨非亲非故,她曾是江湖绝色榜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你也是如此好看,难道美人捡的孤儿就一定也是美人么?真是让人费解。

  柳如是说,或者你可以反过来想想,我只是很幸运生得好看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我沉思着柳如是的话,竟发现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道理很有些恐怖的意味。

  柳如是又说,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说,请讲。

  柳如是低下头来看着我说,我,果真很好看么?

  我愣了愣,认真地看了一会说,好看。

  柳如是眼睛眯成了月牙,莞尔一笑,走了。

  我于是只好再度寂寥地听雨,依稀间还可以闻到屋子里残留着的柳如是身上的香味。

  ……

  ……

  自从唐门登门挑衅西泠剑社之后,临安城里突然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三五不时地可以在街上看到身着黄衣、面容不善的唐门弟子。这两者一个是据守江南的千年古派,一个是巴蜀之地的毒门圣地。山水相隔,千里迢迢,近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江湖到底是平静了太久。

  一年一度的江南大比在即,江南诸派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青年才俊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为初春时节的临安城更添几分热闹。

  西子楼于是也更加热闹。

  我问柳如是,我是不是少来点比较好?你看这些天大厅里的位子都不够坐了。

  柳如是说,西子楼里的酒你可曾少喝了?

  我说,不一样,主要是你比较贵。

  柳如是翻了个白眼,说,不收你钱。

  我心里想着白嫖当然好。

  江湖绝色榜上的花魁,西子楼里的清倌人,九霄云端的仙子,江南府的明珠,当然说的都是柳如是。

  如她此般的人物,纵然是青楼女子,也绝不会有哪个老板傻到会用她去赚委身陪客的赏银。

  当时南宋临安城的娱乐产业已然甩开其他诸地不知多少个身位,临安城的风月场里首开“专场”之先河。所谓专场,即是那些才貌出众的清倌名伶不再从事传统的陪客行业,而是举办个人的才艺专场,贩售门票。仰慕者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实在心喜难耐,仰慕者们可以通过打赏的方式以博美人一笑。

  起初冥顽不灵而又新生妒忌的坊间遗老们赌咒发誓这般惺惺作态的玩意儿绝不可能长久,不过是哪个没脑子的搞出来的噱头罢了。风月场里不风流,真当那些临安城里的公子哥们是清高木讷的穷秀才呢?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专场不仅没有没落,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王公子弟、富贾巨豪争相购票,一票难求,更有甚者,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以作打赏。

  临安城里的老鸨们于是一个个眉开眼笑,合不拢嘴,有样学样。各类专场层出不穷,大小专场定期举办,更有坊间传闻,临安城里的三大名楼计划着去大唐和北燕举办巡回专场,好教那些北方的土包子们见识见识我们江南女子的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也顺带着振奋一下我们南宋国的经济,可谓忧国忧民,大爱无疆。

  坊间有歌曰:三百男儿齐卸甲,不若红粉定江山。

  后来有好事者追问何以当年那些夜夜风流的公子哥们突然齐刷刷转了性子?莫不成真地感怀于国仇家恨,奋发向上,无心风月?

  尚还清醒的看客们讥笑道若当真是想奋发报国、还都北上,怎地不是千金买骨、招贤纳士,反而是在这风月场里挥金如土?

  最后某位隐姓埋名的专场人士透露,你想啊,以前去青楼多少总要鬼鬼祟祟,以免惹了家中母虎发怒,如今却是光明正大、磊落坦荡,我这是去欣赏艺术,艺术,你懂吗?况且专场之内,一掷千金,除却博美人一笑之外,还可于临安城的公子圈里名声大显,可谓一举两得。

  众人皆呼了然。

  柳如是自然也有专场,我后来有一次听西子楼里的丫鬟们聊天说,柳姑娘专场的门票才不过百金,怕还是太低了些,月华楼的头牌给柳姑娘端茶都不配,凭什么专场门票敢订到一百二十金?

  一百金确实不多,我掐着指头算了算,差不多也就是将将买得起不归村所有人十年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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