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三)
八戒
(一)
我接到八戒电话的时候,刚完成了一天的任务,蜷缩在沙发上,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窗外是一场倾盆都无法形容的大雨,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与水有关的神明全部连手,同时向着地面倾泻着自己的愤怒。
“喂老七,我想开一场演唱会。”八戒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平静而又稳定。
而听清楚他说的什么的我,差一点儿没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对着话筒几乎是咆哮道:“八戒你没事儿吧?你可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说你要开演唱会?”
“总要找点儿自己擅长的事情来做吧,成天这么无所事事的……”
“你不知道帮着去修‘墙’?不知道加入侦查部门去找物资?实在不行不是还可以给小孩儿上课么?怎么就无所事事了?开什么演唱会?“
“对啊,我就是白天在给孩子们上课,晚上在修‘墙’,可是还是感觉无所事事啊,我毕竟是个鼓手,不是什么泥瓦匠。“
“你也知道你只是一个鼓手,吉他怎么办?贝斯怎么办?键盘怎么办?主唱谁来?……”
“我来唱就好了,其它的都可以用合成的声音。”
“好吧我知道你的鼓和你的歌声……所以你这个电话算是通知?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呼出一口气说道。
八戒丝毫没有因为我出离的愤怒或者咆哮有所动,声音依旧是平静而又稳定地说:“也算是在求助,我需要一些东西,清洁区里没有,只有去外面才能找到。”
我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瞬间又有了爆发的迹象,我赶紧用空着的那支手按着胸口,慎防自己再次咆哮出来,缓缓说道:“出去这个事情可不是我的长项,你要想出去只有去找另外一个人,找我……”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一下,请他来帮这个忙。”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说:“你确定?那个家伙……“
“我确定,谢谢你了。“
我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浑身的血液都在快速跳动的心脏的挤压下疯狂地奔涌,再也不能平静,我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鬼使神差地说:“好吧,我帮你打这个电话。“
(二)
八戒虽然叫八戒,但是和那个闻名世界,好吃懒做好色无能的二师兄没有一点儿的关系,相反的这个家伙长得连大部分的女人都会嫉妒,脸庞精致得像是要犯罪。他告诉我,之所以要叫八戒,只不过是因为他每每接受一样新的事物,就要戒掉另外一样旧的事,最多八件,再多会痛,少了又无法体现他的坚决和难过。
其实我一直都是羡慕八戒他们的生活的,他们像是候鸟一样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有地方可以唱歌的时候就去唱歌,没有的时候就选一个地下通道或者是人多的广场,一边望着路过的姑娘笔直的小腿,一边为晚上的盒饭和睡榻嘶哑地歌唱。用疯子的词语来说,八戒他们属于游牧民族,放牧的是不牛羊,而是琴弦鼓面上的心情。
第一次认识八戒的时候是因为疯子在给他们做词写曲,那时节由于阿林全身心地投入到感情中去了,所以我们两个被冷落的单身汉没事就喜欢上酒吧去喝酒,疯子就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去联系酒吧的驻场乐队,卖词卖曲,不收钱,只求够数的啤酒。
那天我正从篮球场打完球回来,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肚子饿的“咕咕“直响,正准备找个小店儿随便应付一下,疯子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很是兴奋地给我说:”快过来喝酒,我给你说我找到宝贝了,操操操,你丫的在哪儿?快点儿过来!“
我无奈地放弃了随便找个小店儿填饱肚子的想法,打了个车赶往疯子说的地方,一下车就看见这货拖着自己小山一样的身躯,在路边坐立不安地踱步,看着我来了,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拉住我,一句话也不多说,就开始往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冲去。
一进门,我整个人就懵逼了。
不过几十平米的空间里,你几乎听不见瑟缩在一边的吉他,听不见角落里发抖的贝斯,听不见弱不禁风的键盘的呻吟,听不见主唱苍白无力的嘶吼,看不见面前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的人群,看不见乱七八糟的灯光下的烟雾缭绕,你的整个感官,从眼耳到口鼻到最深处的心灵,全部被一个声音所占领,那是鼓声!如同神王奥丁的八足骏马在你的耳边奔跑出的雷鸣,如同滚滚流动不见尽头的天河在你耳边坠落出的狂澜,如同那座名为须弥的神山在你耳边崩塌出的巨响。你的灵魂被这一声声的鼓击出躯壳,颤抖在这昏暗的灯光里,除了臣服,别无他想。
我颤抖着循着声音望去,看见那个精赤着上半身的鼓手,长长的头发阻隔了人观看他的面容,但是一身漂亮且消瘦的肌肉,那双在鼓面之上疯狂舞动犹如奔雷的手,让人在无奈中产生了一种更为惊惧地情绪,那便是喜欢。
似乎你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否认这样的鼓手和鼓声,除了喜欢和崇拜,别无他法。
(三)
疯子赶到的时候,八戒正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在一张泛黄的地图上自信地规划着什么。而我几乎是焦躁地站在他的身后徘徊。
疯子没有看我一眼,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八戒,张口便是一句字正腔圆的咆哮:“你TM的想干嘛?你觉得你当年害死的人还不够重要还不够多?现在又开始准备我行我素了?”
八戒只是笑笑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我只是想,开一个演唱会。”
疯子一只手提着羸弱的八戒,一只手捏成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疯子一边咆哮一边狠狠地出拳,就像他击打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没有感情和力量的沙袋。
我冲上去,拉开疯子,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道:“别打了,别打了……”因为我知道,任由疯子这么疯下去,八戒消瘦的身体承受不了几下,就会被打死,变成一坨真的没有感情和力量的血肉。
我挡在两个人的中间,一边的疯子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像是一头狂怒的公牛被暂时注入了镇定剂,另一边的八戒满脸都是血,顺着精致的脸往下流淌,细碎的长发无力地垂在眼前,挡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良久,八戒吸了吸鼻子,笑了,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和你一样是个疯子?”
我敏锐地感觉到,疯子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如果八戒再次出言不逊,那么不管我这个在职的军队狙击手怎么努力也拉不住愤怒的他,他一定会冲上去,把八戒的脸生生地用拳头给砸平。
“我只不过是太懦弱了啊,从多久以前开始,你就告诉过我我的这个毛病,你也好老七也罢,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面对,不论是亲人死去还是朋友消逝,你们都在面对。“
“而我呢?我除了逃避,还是逃避,我瑟缩在这个所谓的清洁区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机械的工作,教育那些也不知道要学些什么的孩子,把混凝土浇灌到架好的钢筋上然后磨平,似乎这就是我苟且偷生的意义了。“
“可是,我他妈的是个鼓手啊!我的双手是用来在架子鼓上宣泄的,我的情绪是用来给那些碌碌无为的人听见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要发出声音啊!”
“你们在奋战,你们在流血,你们在腐臭肮脏的地方提着勇气生活下去,总要有人,告诉这些生活在清洁区里,暗无天日的家伙们,我们要抬起头来,面对自己的余生吧!”
我松开了一直拉着疯子的手,木呆呆地望着一脸鲜血的八戒,他的眼睛红肿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心中的情感,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才还气喘如牛的疯子,发现他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我们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拥挤昏暗的酒吧,对八戒这样的鼓手,除了喜欢和崇拜,别无他法。
(四)
后来和八戒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准备留下来了,我诧异地问他:“为什么?我感觉安定和稳妥的生活简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啊,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留下来了?”
八戒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正在和疯子划拳喝酒的女人,说:“这不就是我留下里的理由么?”
我笑了笑,心想,这个回答也算是不出所料了,果然只有小妖这个级数的姑娘才能让八戒戒掉自己的流浪。
小妖是我们圈子里的神话,这姑娘长得妩媚大方,但是细看之下又是霸气十足,她长年混迹在各个酒吧里,喜欢结交各种朋友,据说家里有些背景,所以当地人都不敢怎么招惹,传言有一次一个Y市来的公子哥看上了小妖,带了几个手下想要把姑娘给灌翻,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姑娘横刀立马,一个人喝了四打啤酒三瓶半芝华士,把Y市来的公子哥和公子哥的手下全部灌到了桌子底下不省人事;又有传言,以前这一片儿的酒吧里有人干迷药的行当,那些来酒吧里喝酒的年轻女人甚至是学生妹都难逃他们的毒手,自己糟蹋完了也不罢手,更为禽兽的是还要逼迫这些女人出去卖,小妖才出来玩儿的时候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底细,差点儿着了道,好在觉得酒里有了问题就没再喝下去,而是急急忙忙地跑到卫生间里打了个电话,再后来就没人再见过那个使迷药的家伙了;更有传言,说是小妖有一次穿了新衣服来找朋友玩儿,两帮不知好歹的人打了起来,把一瓶假到不能再假的拉菲弄到了姑娘的身上,好家伙,姑娘提了一柄机床刀就冲了出去,一个人追着十多二十个大汉跑了三条街,没有谁敢停下来还手。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妖要是放到古代去,绝壁是那种军旅家族里的一员女将,后台够强硬,同时自己也有够多的脾气,一言不合该大打出手就是大打出手,话一投机该是不醉不归就是不醉不归,字典里爱和恨黑白分明,没有半点儿的灰色地带。
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一个女生,似乎根本是看不上八戒这种长相过于精致的男人的,就像任盈盈喜欢令狐冲不会看上东方不败,黄蓉会爱郭靖不会看上东方不败,小龙女要和杨过在一起不会看上东方不败……说到底,八戒是真的长得太像东方不败。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东方不败会打鼓。
有许多次小妖和我们一起在八戒他们驻场的酒吧里玩儿,八戒还没有上台的时候,小妖会跟我们几个糙老爷们一起聊天打屁,要不就是划拳喝酒,但是只要八戒披着一头长发,在架子鼓后面坐定,举起纤细的双手敲一敲鼓棒,那个豪气干云的姑娘就会瞬间沉默下来,一双眼睛完全焦距在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身上。
我找不出来什么准确的词语可以形容那种眼神,只是我知道,当一个女人这么专注地看着一个男人,她心里所想的,一定是要和他一起,就这么白头到老。
(五)
“我们出去以后,有两个选择。”八戒洗干净脸上的血水,拿着地图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需要音响和舞台上的设备,这里有一个音像店,和我们的距离很近,但是是在商业区,就算疯子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伪装,老七可以搞到枪支弹药,也还是比较危险。”八戒说完,指着地图的另外一边说道,“这边,横穿一个工业区,是我以前在这边的一个工作室,仓库里应该还有当时的设备,虽然不如直接去音响店里拿到的东西好,不过应该也算是够用了。”
疯子一直皱着眉头,在路线选择这方面他才是权威,等到八戒说完了,疯子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还是走工业区吧,这些年我疫苗没有研究出什么名堂,但是对这些家伙的分布还是大概有所了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从疫病爆发开始,工业区的行尸数量一直都是最少的,他们似乎都在避开这样的地方,这个工业区和Z市的工业区一样,有一家制磷厂,但凡是制磷厂的周围,几乎都是行尸的一个禁区,我们可以直接开着车子从这里横穿过去,也算是最安全的路线了。”
我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办吧,出去的申请由疯子你来给上面的大佬提,就说是需要采集一些信息,我这边最大限度的申请一些武器装备,行程顺利的话估计没有什么阻碍。最大的问题还是你要在哪里搞这个演唱会,现在清洁区里的各种禁令执行的非常严苛,估计你连一首歌都唱不下来就会被执法部队给直接摁倒。“
八戒捋了捋垂在眼前的长发,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先把东西拿回来才是关键的,这些都是后话。“
疯子耸了耸肩说:“我没有别的要求,但是出去之后你们两个都必须要听我的指挥,这几样东西是我在Z市做研究的时候捣鼓出来的,能有很大的帮助。“
疯子说完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裹,看来这货虽然对八戒的诡异想法颇有怨言,但是来之前一样还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接过包裹,利索地打开,从里面取出来几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和几片儿暖宝宝一样的东西来。
“那个瓶子里装的是一种植物的萃取液,味道几近于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浓度很高,这一小瓶能让你臭上整一个月,就算是下大雨也能够保持住味道,大部分行尸是通过嗅觉来辨认食物和同类的,所以这玩意儿能帮助我们伪装,那个暖宝宝是用来提升我们的体表温度的,行尸的体温高出正常人很多,所以在距离较近的情况下,光是气味也不能稳妥地帮助我们伪装。“疯子把几样东西给我们介绍清楚了,接着说道,”最底下还有几个血袋,鲜血的气味是最容易吸引行尸的,如果情况危急,可以用血袋暂时吸引行尸的注意力,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这是一个近乎于饮鸩止渴的方法,稍微处理不好就是直接被尸群吞掉的下场.”
疯子取出自己的那一份,把剩下的都交给了我们,然后死死地看着八戒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再强调一遍,必须要听我的指挥,就算什么东西都拿不回来,该撤退的时候就必须要撤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就剩彼此两三个兄弟了,谁死了,谁都承担不起.”
八戒安静地看着疯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六)
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本来认为一定可以走到一起的八戒和小妖,最后还是分手了,原因很简单,小妖背后那跺跺脚就可以让Z市抖上一抖的家庭不满意只会打鼓的八戒,如果两个人必须要在一起,八戒就需要放下自己的鼓槌,学着帮小妖家里打理生意.
八戒戒不掉他的鼓,于是就只有把小妖戒掉了.他和他的乐队一周之内从Z市人间蒸发,如同以前一样,候鸟似的飞向另外的城市,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哪里是目的地.
我也再也没见到过小妖,到是疯子说和姑娘还有些联系,毕竟原来在一起厮混的时候,能提起酒瓶子和姑娘对拼的,也就只有这个小山一样的家伙.
后来阿林由于经受不住感情上的打击留了一级,又只剩下我和疯子两个糙爷们去毕业旅行,我们选了一个所谓艳遇之都的古镇,租了一辆年岁不明的破捷达自驾而行.
到达古镇的时候已是夜晚,说是古镇,其实这个地方除了那些朱红的飞檐还有暗青的旧瓦有些古意,其他的东西都是嘈杂而躁动的都市生活.我和疯子找到落脚的客栈,把破捷达停在一个不会被罚款的地界儿,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往那些个灯红酒绿的小酒吧里钻去,期望着能够找到各自一具和我们一样空虚的肉体,一起在他乡异地发泄一下肉欲.
结果一进酒吧,我们两个人就都懵逼了。
不过几十平米的空间里,你几乎听不见瑟缩在一边的吉他,听不见角落里发抖的贝斯,听不见弱不禁风的键盘的呻吟,听不见主唱苍白无力的嘶吼,看不见面前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的人群,看不见乱七八糟的灯光下的烟雾缭绕,你的整个感官,从眼耳到口鼻到最深处的心灵,全部被一个声音所占领,那是鼓声!如同神王奥丁的八足骏马在你的耳边奔跑出的雷鸣,如同滚滚流动不见尽头的天河在你耳边坠落出的狂澜,如同那座名为须弥的神山在你耳边崩塌出的巨响。你的灵魂被这一声声的鼓击出躯壳,颤抖在这昏暗的灯光里,除了臣服,别无他想。
我循着鼓声望去,看着那个精赤着上身,疯狂地舞动着鼓槌的鼓手,几乎要惊叫出来,虽然我看不见那张被长长的头发挡住的精致的脸,但是我知道,那是八戒!
这一曲唱罢,神魂归位,我和疯子也没有了寻找空虚的肉体的念头,正准备冲上去和八戒相认,突然看见之前在话筒前奋力嘶吼也找不到存在感的那个主唱安静地退到了一边,鼓手撩开垂在眼前的长发,露出那张东方不败一样的脸,默默地起身,把手中的鼓棒交给了主场,缓缓地拿起话筒,低沉着声音说道:”大家好,我叫八戒,接来下由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歌的名字叫做,残忍,送给所有曾经向现实低下过头的人.”
音乐响起,不再是神王奥丁的八足骏马的奔腾,不再是滚滚天河的不见来处的坠落,不再是神山须弥的毁天灭地的崩塌,而是一块亘古冻结的坚冰,从你的口腔滑进你的胃袋,沿路所有的器官都瑟瑟发抖,前奏不过几秒,八戒就开始唱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唱歌,然后那种感觉便如同听见他打鼓一样,无法忘怀.
“我们奋力地挣扎,
身下是名为生活的巨大绞肉机,
血水濡湿躯体,
死去的都是蝼蚁,
人踩着人活下去成为人,
过早夭折的生命不配拥有年轮,
说故事的人一张一合干涸的唇,
故事的名字叫做残忍.”
八戒缓缓地唱着,冰凉而又磁性的声音如同一条条诡毒的异蛇,无情地掀开你那些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口,注入毒液,让你疼痛地落下泪来.我是真的差点儿流下泪来,可是转过头去看旁边的疯子,发现他几乎不为所动,还是小山一样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几进轻蔑的目光.
八戒唱罢,四下里寂静无声,仿佛每个人都被这样的歌声戳到了痛处,他安静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也同样沉浸在那种低沉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我却听见身边的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发起冲锋之前,用自己充满力量的蹄子,在刨着脚下的泥土.
接着疯子冷笑一声,大声地咆哮起来:”现实太残酷,这就是你逃避的原因是么?不过是一个软弱的孬种罢了,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你还配当个什么男人?”
安静的四下更加地安静了,聚光灯一半打在疯子的身上,一半打在八戒的身上,两个人隔着遥远的人群对视,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像是多年之前紫禁之巅上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良久,还是八戒先笑了,平静而又缓和地说道:”疯子,多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一语成谶啊.”
八戒等到唱完了该唱的歌,跑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三杯黄汤下肚之后笑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我们前几天才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寒暄,一边的疯子就提前开口了:“你这些年到是过的潇洒,活的快乐,当初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走了,也算是你能耐啊!”
我听出来疯子的话里全是刺,心想这朋友久别重逢,疯子今天是吃了枪药还是什么?没成想那厢八戒居然还是一脸微笑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小妖有联系啊,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你打抱不平是应该的。”
疯子冷笑一声说道:“对不起?!你以为对不起就完事儿了?我疯子以前是把你当做一个朋友,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配,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孬种!小妖简直就是眼睛瞎了,你他娘的是个男人不?人家家里提一点儿条件你拍拍屁股就跑了?你他妈就不知道去找点儿既能打鼓又他娘的能赚钱的办法?你他娘的打鼓这么牛逼,到哪儿哪儿的场子不是靠你一个人镇住的?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出去面对什么,八戒,你戒你大爷!少给自己的逃避找些不要脸的借口了!“疯子一边咒骂,一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狠狠地甩到八戒面前,说,”这是小妖现在的联系方式,你但凡还有点儿血性,就他娘的打个电话!“
说完疯子一口咽下了面前的酒,转身就走,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八戒,解释道:“你别生气啊,疯子那货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八戒再次笑了笑,眼角却慢慢地红了起来,他拿起那张孤零零的名片,细细地看了看,说道:”不,老七,那家伙没有说错,我真的,只是一个孬种罢了。“
留下了八戒的联系方式,我转身出去找疯子,因为我已经感觉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留给别人一个人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的。
酒吧门外是喧闹的古镇街道,人头攒动接踵即履,我打了几次疯子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找了一个来回,才终于在一个耍水晶球的街头艺人面前找到了这货。
我叫了几声疯子,他也没有回应我,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衣的街头艺人,看着水晶球几乎像是水滴一样地在他匀称的身体上流淌,然后取出一百恭敬地放在艺人面前,才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是不是在怪我,说旧友重逢,我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因为啊,八戒和小妖,就像是这个艺人和他的水晶球一样,离开了这个水晶球,他什么旁的手艺也没有了,这个水晶球离开了他,估计也就只是橱窗里的一个观赏品,从很久之前,在我看见小妖看八戒的眼神,还有听见小妖在看八戒的时候八戒的鼓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个孬种自己不知道,总要有人告诉他,让他知道,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是吧?“
(七)
疯子的外出审查很快地批复了下来,我为我们找来了一辆装有机枪塔的军用悍马,还有足够宣泄一个小时不停歇的弹药,再一次规划路线之后,我们选择在早晨出发了。
清洁区外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很少能看见行尸,我们开着悍马迎着第一缕照亮天际的阳光上路,四野里安静得可怕,除了路边疯长的杂草,还有空气里腐败的味道,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行程一路顺利,除了一两个游荡的行尸听见了我们的引擎声,张牙舞爪地妄图追上来,然后被悍马强大的马力甩在了身后以外,没有其他额外的插曲。
进入工业区之后更是一片坦途,放眼过去,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一个影子都没有,我们顺利地到达了八戒的工作室之外,终于遇到了一点儿障碍。
八戒之前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更像是一间仓库,在工业区和仓库之间有一个不高不低的土坡,工业区处于土坡高处,这边拉起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悍马明显不能直接冲过去,只有靠徒手剪开。
我拿了两把老虎钳,递给疯子一把,然后取了一把军用弩给八戒,示意他警戒,接着我们三个贴好了暖宝宝,再把疯子准备好的药水抹在了身上,那味道简直不能再美好,估计行尸闻见了我们三个都是转身就跑,这么臭,怎么下得去嘴。
我和疯子选了一处铁丝网较为薄弱的地方下手,挥动老虎钳辛苦地劳作起来,天知道这段敬职敬责的铁丝网当初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处处都崩的笔直,想要一气呵成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约莫剪了半个小时左右,几乎都要走下土坡了,疯子却一把拉住了我准备继续工作的双手,后面负责警戒的八戒直接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我顺着疯子的目光看去,一阵凉意直接沿着脊背冲到了脑子里,这确实是一段敬职敬责的铁丝网,也不知道当初疫病爆发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在靠近仓库区的地方,这段铁丝网里,黑压压的一片,全部都是被困在铁丝网里的行尸!有些家伙四肢诡异地扭曲着,估计是陷入了铁丝网之后疯狂地挣扎所至,有的直接被铁丝网拦腰绞断,上半身还在无意义地抽搐,下半身却死气沉沉地悬挂在另外一边,大部分行尸则是被绑粽子似地困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姿势千奇百怪,却又残忍狰狞。
我手下的这段铁丝和那一片困行尸的铁丝网紧紧地连在一起,天知道我这一下剪下去会发生些什么,我心里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旁边缓过劲来的八戒就一边抹着嘴巴一边说道“可是我们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路了,目前看来就是这里最近,要不要赌一把,毕竟我们是有伪装的,而且他们被困了这么久,就算是剪开了,也不见得还有行动能力。“
我看了一眼疯子,这小山一样的家伙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坚定,也不知道是确实满意八戒的判断,还是对自己的伪装充满了自信,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的老虎钳一用力,狠狠地剪了下去,那段崩地笔直的铁丝发出一脆响,毒蛇似地弹向天空,鞭子一样地,抽打在我们心头。
也不知道困了这群行尸多久的铁丝网突然地失去了力气一般地松懈了一下,几个似乎没有收到多大损伤的家伙立马准备站起来挣扎一下,结果立马又被其它还继续坚守在岗位上的铁丝绞了进去,我呼出那口刚才吸进去的气,对着下一根拦在路上的铁丝剪了下去。
又是一声脆响,又是一条毒蛇跃向天空,又是一记痛鞭抽在我们三人的胸口。
我们每前进几步,那段铁丝网就松懈几分,就有感觉到解放的行尸站起来挣扎,反而把乱麻一样的铁丝搅得更加地混乱,把他们困得越来越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概由于这些家伙的挣扎,它们之前被铁丝勒出的伤口再次受创,一股腥臭地黑血慢慢地从铁丝下淌了出来,我们三个身上的植物萃取液瞬间就小巫见了大巫,几乎闻不见了。
终于,在八戒又掩面吐了一次之后,我们穿过了这一片地狱一样的地方,顺利地到达了仓库群的旁边,我长呼了一口气,示意他们把砍刀和铁铲一类的武器拿出来,说道:“行尸对枪声比较敏感,一会儿要是迫不得已需要战斗,最好是直接照着头上砍或者是砸,能不开枪就别开枪,懂了?“
疯子和八戒点了点头,算是明白,我示意疯子殿后,又确定了一下铁丝网里的行尸挣脱不出来,周围也没有大规模尸群的迹象,就带头向了那一片还不知道关着什么其他东西的仓库走去。
(八)
除了螺旋桨的轰鸣声,整个机舱里安静地可怕,我和疯子丢了魂儿似地坐在直升机上,心里就像是突然地少了一部分,血液流过那里就会莫名地停上一拍,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疯子紧紧地握住他媳妇儿的手,那个洁白的花儿一样的姑娘也是满眼含泪,我们就像是丢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失了一个很要紧的亲人……不,我们确实是丢了一个自己最珍惜的东西,确实是失了一个,很要紧的亲人。
良久,耳机里传来的驾驶员的呼叫才把我从梦魇一般的情绪中拉回了现实:“长官,我觉得你有必要听下这个,请接民用频道。”
我“嗯”了一身,接到了民用频道上,一边的疯子似乎也回过了神来,我听见是民用频道,估计也不是什么军方的秘密,也就示意他也调一个。
嘈杂的电子音之后,一个惊恐哽咽但是又熟悉无比的声音传了进来:“这里是Z市电视台!我们被困在了顶层的播音室!外面全是那种怪物!谁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和疯子诧异的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确认了心里那个答案,这是,八戒!
呼救机械地重复,八戒惊恐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响在我们耳边,我调回了飞机上的频道,向驾驶员问道:“有办法逆向联系上他们么?我不是很熟悉飞机上的设备。”
驾驶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到:“已经连上线了,长官。”
我“恩”了一声,呼叫道:“八戒!八戒!能听见么?能听见么?”
良久,耳机那边传来一个几近颤抖的声音:“老……老七?是我,我……我能听见!你救救我们,救救小妖,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救救我们……”
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那厢疯子却突然地再次地几乎是司空见惯地吼了起来:“给我镇定儿,你是傻叉么?把你的位置给我说清楚,我们现在在直升机上,马上就能赶过来!”
疯子的咆哮每每都能起到奇效,这一嗓子下来,八戒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说话的状态,说道:“我们在电视台,顶楼的播音室,就是西南方向的角落里。”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你们坚持住。“我说道,同时示意驾驶员向电视台的顶楼飞去,这架直九是零时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飞机上没有装太多的武器和弹药,但是好歹还是有一些必备的轻武器,我用最短的时间制定出了计划,然后找了一箱带有引爆器的炸药,一把95-1步枪,接着跟疯子还有驾驶员部署道:”一会儿直升飞机会悬停在电视台大楼上方,我下去,把天花板炸穿,直接把他们救出来,到时候疯子你把悬梯放下来,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逃生。“
计划制定好没有多久,我们就到了地方,电视台的天台上没有任何行尸的痕迹,估计是通往天台的道路被封死了,里面的活人出不来,死人也没有办法出来,我再一次确定了八戒的位置,让直升机悬停好,接着检查了一下装备,准备索降。
身后疯子突然拉住了我,一脸严肃地说道:“老七,你和八戒还有小妖,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那边的八戒也能够听见我们的对话,于是说:“放心吧,没问题。“许下了一个承诺后,我便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估计是被阿林的死打击太深,我没有想过我将会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也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我没有许下这个承诺,而是说上一句我尽力,那该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九)
事情进展得顺利地超出我的想象,我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找到了八戒的工作室,来回几趟就把东西拿的差不多了,现在在进行着最后一次搬运。
整个仓库区里昏暗一片,这个地区早就失去了电源供应,外面的光线也基本照不进来,我背上背着两个音响,一只手提着砍刀,一只手用手电照着明,身后是背着大包小包,拿着军用弩和砍刀的八戒,最后是负责殿后的疯子,我前面是已经走过了几回的路,虽然昏暗但是却也算得上熟悉了,下一个路口左转,直行十米,就能走出这个阴暗的仓库区了,外面的太阳依旧炽热,四野里依旧不会出现什么大规模的尸群。
然而我却一直感觉有一块巨石牢牢地压在我的胸口,缓缓地挤压出我胸腔里的空气,让我沉闷地快要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仿佛多年以前曾经出现过,但是具体是什么却已经不太清楚了。
十多米的距离转瞬就到了,我们三人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外面。
耀眼的阳光让我们感到一阵炫目,然后我们三个瞬间感觉如坠冰窖!
面前的街道还是疯长着杂草的那条街道,街道后面那道尽忠职守的铁丝网依旧屹立,铁丝网后面,是我们那辆装着机枪塔的军用悍马,停在那里如同一个随时可以移动的堡垒,阳光还是阳光给人的感觉,甚至还有微风拂过我们的脸庞,让人觉得一丝清爽。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一群被困在铁丝网里的行尸,那群几乎全部手脚扭曲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行尸,那群无意识地挣扎,把自己完全锁死了的行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身影,他正狼一样地啃食着剩下的躯体,有风吹过,他似乎嗅见了什么,接着便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手足无措的我们。
我终于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了,这么多年,它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上,那是我年幼时听母亲讲大灰狼的故事时的心情,是我初中的时候躲在厕所里抽烟时听见教导处主任钥匙扣上发出的声响时的感觉,是我当上狙击手后第一次对着目标扣动扳机,看见他的头颅在瞄准镜里炸成一团烂泥时的体会,是我多年前在Z市第一次看见行尸的时候,望着阿林割破自己的手腕的时候,无法挽回那些事情的时候的心情,这种情绪,原来,叫做恐惧。
(十)
“八戒,你带着小妖两个人躲到一个角落里,防止一会儿爆炸的时候伤到你们,然后再把那间播音室具体大小给我确认一遍。“我利索地一边把炸药链接上引爆器,一边在通话器里问道。
“长大约是四米五,宽大约是三米。“八戒似乎已经镇定了很多,冷静地给我汇报着,”外面的行尸还是很多,不过播音室的玻璃是特质的,应该能够撑住,没有问题。“
“好的,小妖怎么样?怎么一直没有听见她说话?“我根据八戒的描述布置了几个爆点,听见他说播音室是玻璃的,想了想又把爆点缩小了一点儿。
“一直在哭,估计是因为看到了太多东西了吧,很多同事都死了……“
“同事?你也跑到电台里工作了?“
“也不是……之前不是有一个选秀节目么?我是过来参加海选的,做一辈子的流浪鼓手,总归还是不能把她娶回家的吧。“
“怎么,都要结婚了?看不出来啊你。“
“是啊,小妖这么好的女人,遇上了,谁能够放得下呢?“
我叹了一口气,想,疯子之前说的都是对的,他们两个果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不能分离的了吧。“八戒,藏好了么?捂好耳朵,我要准备引爆了。“我回过神来,对着通话器里说道,”动手吧老七,我相信你。“我点了点头,又对另一边的疯子说道:”疯子,悬梯准备好了么?听到爆炸声就往下放。“”没有问题。“
我呼出一口气,退到安全位置,按下了引爆装置。
“轰!“
一声巨响之后,天台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疯子也准时投放下了悬梯,“八戒,赶紧和小妖顺着悬梯上来,快!“
我一边说着,一边端着95-1跑到窟窿边上掩护他们,小妖第一个爬了上来,姑娘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确实是哭了挺久,右臂上还有一片血迹,也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不过我也没有在意那么多,跟着八戒也跑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爬上了直升机,我看了看播音室里面,暗叫一声“好险!“这间播音室估计真的是这栋大楼里面最后一个还没有被这些感染者侵占的地方了吧,就一道小小的玻璃门,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扭曲的人影。
“老七!快上来,该走了!“通话器里八戒焦急地叫到,我收回目光,爬上了悬梯,驾驶员也没有再多等,直接起飞,螺旋桨的轰鸣声中,熟悉而又陌生的Z市在我脚下越变越小,我正准备感慨一番,就听见通话器里传来疯子媳妇儿的一声痛叫。
“小妖!小妖你怎么啦!你干嘛咬人!“八戒惊慌而又恐惧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莫名地感觉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压迫在了我的胸口,挤压出我胸腔中所有的气体,沉闷地让我无法呼吸,现在突然地回想起来,小妖的眼睛……确实太红了,虽然哭过,但是也不至于……而且从头至尾也没有说句话……手臂上还有伤口……
我脑袋里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成型,就又听见通话器里穿来八戒的叫喊:“疯子你干什么?!你放开她!疯子!疯……“
八戒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双大手摁住了喉咙,接着我就看见那个姑娘,那个可以横刀立马仰天大笑的姑娘,那个今朝有酒今朝必醉的姑娘,那个看着八戒打鼓始终离不开目光的姑娘,那个刚才我还想着注定要和八戒继续走下去的姑娘,就这么轻飘飘地从我身边坠落了下去。
一头柔顺的黑发,一身靓丽的衣群,姑娘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飞翔在Z市至始至终都炎热无比的阳光里,接着,再也不见踪迹。
(十一)
从那片铁丝网到我们这里,直线上有接近五十米的距离,那个巨大的怪物,只花了不到几秒的时间就冲了过来,敬职敬责的铁丝网在他的脚下有如无物,悉数崩断,连一丝伤痕也没有再他的身躯上留下。
没错,就是他,这个家伙也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更像是行尸,只不过更加的巨大,行动更加的敏捷,看上去也更加地恐怖。
八戒举起手里的军用弩,对着他就是一箭,这么近的距离下,特质的弩箭几乎可以击穿相对较薄的钢板,但是在这个怪物的身上,却连一丝伤痕也没有留下,怪物张开血盆似的大嘴,发出一身痛吼,接着手足并用就向着八戒扑了过去。
我看准机会,丢下手里的电筒,双手举着砍刀狠狠地砍了过去,只听见一声闷响,我双手一震,虎口传来一阵剧痛,砍刀脱手而出,我几乎感觉自己劈中的不是血肉组成的躯体,而是一块坚硬的岩石。
不过好歹这一击给这个巨大的怪物造成了伤害,在他的腹部砍出了一条不浅的口子。怪物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放弃了对八戒的突袭,机敏地落在一边,伸出一只称得上爪子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一阵刺鼻的气味从他的伤口里散发了出来,不是那种行尸身上的腐臭,更像是某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化学制剂的味道,怪物估计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严重的打击,呆立了几秒,张开巨口,似乎是想要发出一声咆哮,斜下里却突然出现了一柄厚重的工兵铲,狠狠地抽在了怪物的下巴上。那声还在酝酿之中的咆哮变成了一个胎死腹中的闷哼,怪物几乎要被打得离地飞起,小山一样的疯子却手不留情,继续一铲子从上劈到下,敲在了怪物的头顶。
我清晰地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工兵铲的木柄直接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给震断,疯子摇摇晃晃地退了下来,满脸涨得通红,巨大的怪物似乎还像起身,不过终究只是摇晃了一下,鼻子里喷出一些红红白白的液体,倒在了地上。
我们三个喘着粗气,望着面前这具诡异的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神经想来大条的疯子捡起了地上剩下一半的工兵铲,上去补了几下狠的,确定这个东西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说道:“老七,八戒,搭把手,我们要把这家伙弄回去。“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疯子,心想这家伙不是真的疯了吧?旁边的八戒也是一脸的诧异,同样地被疯子的话给震惊了。
“你们没听错,我们就是要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你们刚才可能都没有注意到,那群被困在铁丝网里的行尸,他们的身体大部分是向外的,而且铁丝网扭曲的形状,也不是像被从仓库这一侧冲破的,他们,是原本应该待在工业区里的行尸!“
“他们在逃跑,在躲避,在畏惧着什么东西,至于他们畏惧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个玩意儿。“疯子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地上的这具巨大的尸体,”刚才他们挣扎的时候又流了很多黑血出来,发出了强烈的尸臭,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东西就是闻着味道来的,我们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所有他才会攻击我们,而这个东西,我们刚才都看见了,是以行尸为食的!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工业区里就会没有行尸的踪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污染的原因,现在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罪魁!我们必须要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因为说不定,他的身上,会有抗体!“疯子说着说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我和八戒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沉默地站了起来,似乎有一种力量奇异地注入了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突然之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
我们失去了挚友,挚爱,至亲之人,我们苟延残喘躲在一堵堵坚硬的高墙之后,我们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近乎机械的工作,我们夜里惊醒,永远都是第一时间伸手握向枕边的武器,我们这么卑微地过着,我们这么悲惨地呼吸,我们,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未来不来,过去不去地活下去。
活下去,背负着那些失去了的人的记忆,背负着他们的期待,背负着他们的生命。
活下去,只不过是为了等待这样的一个时刻,终于看见有曙光划破黑暗的黎明,终于听见漫长的冬夜里传来一声候鸟的长鸣,终于能够挺直自己的腰背,迈开自己的双脚,急切而又坚定地去面对,
属于我们自己的余生。
突然觉得,是应该为八戒办一场演唱会,想要听一听他的鼓,想要看一看,那些第一次听他的鼓的人,会如何的呆若木鸡。
(完)
nstall��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