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
有次经过我们小区一户一楼带小院的人家,掌柜的叹曰:“要是他们家能开个粉店就好了。”在珠海住着他最大的不习惯是早餐吃不到长沙米粉,浓汤加盖码的那种。这家人家正在路口上,又有一块草坪,摆几张小四方桌应该不成问题,在这样的环境里吃着长沙米粉,这大概是掌柜的的理想生活。以后每次路过,我就要指着它对掌柜的说,看,你的粉店!
在长沙,每天早上他基本上都要去我们报社附近的一家叫“茅亭子”的粉店吃一碗双码的牛肉粉。这家粉店的牛肉码子做得特别地道,肉片厚薄适中,煮得烂而不散,肉汤香浓。掌柜的觉得一个码子不抵饿,总要来一份双码。这家粉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女的在厨房里掌勺,男的在店面迎客兼收银,还雇了两个堂客们做帮手,生意稳定而兴隆。我一般早餐就是一杯牛奶加一个煎鸡蛋或者是面包蛋糕之类的,只有到星期六和星期天才会和掌柜的一起去茅亭子吃粉,因为平时掌柜的都起得早,只有休息日会多睡一会,等我起床和他一起出门。有时候我起不来,他就会带上微波炉碗,吃完给我带一个米粉或馄饨回来,如果女儿回来,就是我们给她带。当然我会尽量和他一起去吃。粉店老板立在门口,手里攥着一把零钱,远远地看见我们走来,就朝屋里喊:“双码牛肉粉,再一个单码牛肉粉多加酸辣宽汤少粉!”掌柜的说他一个人去时,老板就只喊:“双码牛肉粉!”里面的老板娘就知道是谁了。吃粉的都是些熟客,又大多不会通名报姓,老板就给这些客人取了各自的外号。进来一个,老板向里面报:“八万!”不久老板娘端出一碗带讯干的面放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又来一个,老板报:“市长!”老板娘端出来一碗肉丝粉摆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再来一个,老板报:“现人!”老板娘端出一碗酱汁面放在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前。关于“现人”我要多解说几句,因为是地道的长沙土话,“现”用在这里是新鲜的反义词,比如上一顿没吃完剩下的饭叫“现饭”,剩下的菜就叫“现菜”,“现人”也就还是上次那个人的意思。长沙有句俗话:现饭子炒三道狗都嫌,形容重复罗嗦的话没人爱听。照我看来,来吃粉的都是几个“现人”,不知道那个人为何独享此名。这些人听到老板这样叫不惊不乍,已习惯成自然。掌柜的跟我说:“我是双码牛肉粉,你是双码牛肉粉的老婆。”我估计老板和老板娘很想这么省事地叫,不过还从来没有过。春节前掌柜的带着女儿去茅亭子吃粉,老板说这是2012年的最后两碗粉。然后他们关了店过年。年后有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去吃粉,刚一进店看见椅子都上了桌子,也不见老板,就喊:“还有粉冒?”老板娘在厨房里高声答:“冒得哒,关张哒!”出来见是我,“哦”了一声,笑问:“今天呷么子咯?”我要了一碗牛肉粉,吃了一半见老板踱进来,看见我,问:“一晌冒看见你老公哒咯?”我告诉他:“搬家哒,住到乡里去哒。”老板“哦”一声。回去把这事跟掌柜的一说,他第二天早上开车去了茅亭子粉店。
另一位街坊见到我也在问,好久冒来,是不是搬家了?这是报社后门荷花池小巷子里的一家零食店的老板娘。老板娘很潮,染着金色的卷发,戴一付黑色宽边眼镜,长长的手指长长的指甲。有一阵子我们办公室里老有零食飞到我桌上,一小包一小袋的,甜的咸的辣的,各色各样,问是从哪里买的,都说是从后门口的那家“零食物语”,我听这店名还挺文学的,也找了过去,结果就成了那里的常客,老板娘也经常给我推荐好吃的。老板娘很会进货,她的铺子比连锁店良品铺子的货物要更丰富多元,几十上百种零食让我想起小时候,如果进了这样的零食铺该觉得多幸福。老板娘说,报社搬迁后,她的生意也少了好多了。
还有一位我以前经常要遇见的街坊就已不见了踪影,她是报社大门口报刊亭的女主人。每周我都要从她那里买一份《三联生活周刊》、一份《晨报周刊》,加上两周一期的《读者》,有时还有《南方周末》。她笑眯眯的弯眼睛成了我出门必经的一道风景,每次买报刊都要寒暄几句,她问我,妹子快放假哒摆?要回来哒摆?我会问问哪些报纸杂志好卖,还有我服务的那份报纸销得好不好?报社刚拆时,她的报刊亭挪到靠马路这边的车站附近,现在她的报刊亭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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