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乔

北乔藏在九曲拐弯的小路后边，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一条小河流到村底，断了。

人家紧靠小河，河埠头洗菜淘米，鱼从外边大河游进来。是很好的钓场。

夏天，我在人家的东墙下的水泥小路的树荫下一待半天。

开始的时候，我只会传统钓，只要有一根杆子，一套线组，一盒蚯蚓就够了。交通工具摩托车，随停随走，来去自由。

北乔河水深，蚯蚓到底也得一会儿。不着急，先打个窝。现在都用商品饵料，满河都是化学香料的腥味。那时我们用菜饼，打过窝的手有自然的香味儿，很好闻，我都恨不得吃一把。

传统钓得有耐心，开始的时候，我是时不时要拎一下的，弄出一些动静。虾米就会跟我说：“节奏再慢一点。”在钓鱼这个事上，虾米是我的师傅。但是他从来不承认，连高手这样的称呼他都一笑过之。

看他钓鱼，是一种享受。

他脸色平静，看着鱼漂，其实他也说过，传统钓不需要看鱼漂，因为鱼上钩时信号很明显，但他还是看着。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也不开口。榜样的力量是无形的，你既然认人家是师傅，至少样子要像一些。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要入定了。我年长于他，却一直心生杂草，一刻也不曾安定下来。你跟一个高手在一起时，你就觉得有压力。也许我说的你不明白，试试站在姚明边上，你就知道。慢慢安静下来，你就觉得你接近高手了。

刚进村的时候有几只狗冲着你狂吠，等你坐定了，狗也觉得没有意思，懒得叫。村人多数上班，偌大一个村庄难得看见一个人。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唱歌，有时会有一些风从河道穿过。在北乔我似乎没有热的感觉，现在夏天我不呆在空调房里就觉得没法活一样。

有鱼撞线了，虾米一动不动，我也不动。

河底冒出细泡。

虾米曾告诉我，河里的泡有好多种，要仔细看才知道是什么。鱼张嘴闭腮会挤出气泡，没有规律，有单泡，有群泡。从水底升上来，有粘性，不容易散。

鲤鱼鱼泡比较少，多是单泡，有时也有双泡，一般会有连续性单泡出现。大多数时候鱼星，几十个气泡成团出现，会移动，还有浑水往上泛。

鲫鱼，鱼泡小数量少，多是单泡，位置不定，集中在小范围内，有密集鱼星。

翘嘴，是单个小泡，有绿豆里那么大。

还有草鱼、鲢鳙、黑鱼、黄颡，虾米说，说的太多，记不住，慢慢钓，慢慢就识得了。

钓鱼看星还有这么多的道道，颠覆了我对钓鱼简单的认识。

这是什么泡？

沼汽泡，别管它，虾米轻声说。

哦！

等待，时间好像停止流动。

有一粒浮子上顶，虾米还不动，第二粒浮子上顶，虾米还不动，第三粒浮子上顶，虾米一抖手腕，中鱼。水很深，鱼在水里转圈，虾米往上拉，鱼往水底拽。鱼干不过人，终于浮出水面，皮毛很好，鱼很健康，轻轻曳线，荡回来，握鱼，轻轻摘钩，放鱼入护。

我照葫芦画瓢，也能钓上一些。总数比虾米要少。我常常反思，不得要领。

夕阳西下的时候，虾米说一声，我要收杆了。

我通常会说，再钓一杆。这时候，我总恨时间过得太快。虾米不说话，收拾好鱼竿，就静静等我，看我钓到几时。

我就是觉得我有些贪心。虾米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