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车- 一个在异乡偶遇偶像的故事
顺风车
德国古范堡
2016年12月3号,清晨5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温暖的被子里爬起来照例去基地开始一个战士每天的第一件工作:出早操。天很黑,路边的积雪被车灯照得泛起银光。持证件开车进了古范堡美国军营时,天空开始飘起小雪,总部办公楼旁储水楼在飘雪中威严地站立着。这个古老的储水楼早已没有了现实的功用而成为了基地的标志性建筑。下了操她又单独围着基地跑了将近三英里,然后到健身房简单冲了个凉便赶去办公室上班。
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碰到也在停车的军士长。军士长见到她敬了个礼,她还了礼,寒暄了几句。军士长说:“准尉你今天有没有什么任务?”她意识到军士长可能有任务分派,就说:“没有,只是办理一些换防的手续,准备一些文件报批,下个月调回美国后马上要随新旅部开拔到阿富汗。这些手续在一个月内办妥都可以。军士长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军士长向来直来直去,说:“Zanker上士的太太昨晚病了,他不能去纽伦堡机场去接从科索沃基地前来培训的三个战士。组里其他的士官都有任务,能不能麻烦准尉您跑一趟?”尽管接人送人的事情向来不是军官的活,但既然军士长开口了,再说纽伦堡机场也不远,她也就一口答应了。
军士长递来飞机航班号,人员名单和其中一个少尉的手机号。几分钟后一个小战士送过来公务汽车钥匙,出车单和军用加油卡。飞机应该是在早上11点到,她得马上出发。因为是临时通知的任务,她也就没有时间回家换便服了,知道穿军服到机场是违反安全纪律的,但这次真是别无选择。她打算尽量坐在车里等,看到三个象美国军人的人出来再下车打招呼。清晨大剂量的运动让她觉得有点累。在军营内的加油站加满了油,再买了一大杯咖啡就往纽伦堡机场方向开。德国的高速公路一般都没有限速,奔驰、奥迪,欧博尔这些欧洲车都在左车道呼呼地超过她。她保持中速老老实实地开在右车道。德国即使是风雪漫天也是一片平静的乡村景象,远处的阿尔卑斯山如图画般恬静秀美。她用蓝牙连接了手机和汽车,听着她最喜欢的那位香港歌手的歌。她的手机里存了近百首他从七十年代末出道的第一张唱片到2013年的演唱会的歌,几乎每首都有。
她回忆起一个月前她还在美国阿拉巴马州卢克堡的魔鬼集训,那是选拔美国陆军技术军官的淘汰式集训。每一项测试,体能,10公里负重行军,陆地寻找坐标,军事历史和知识都有人落选。平时的生活也是非常仔细和严格的高标准军事化管理,一点错误都会扣分和写检查。学校和教官的目的是观察选手在压力下生存的反应,淘汰软弱的人。美国陆军是没有弱者的一席之地的,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体能上的。她是咬牙的幸存者人之一。授衔典礼的头一天,她一人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里,在小黑板上用中文写下林辉的名字和那首因为喜欢他而喜欢了三十几年的歌词:“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告诉你心里的话。“她和林辉阴阳相隔,她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心里的话。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异乡飘零,无论荣辱成功失败,每次她都是在心里呼喊着林辉的名字,默默地唱着这首歌。一个矮小中年的华人女人,通过万里挑一的选拨和激烈的淘汰训练成为了美国陆军的技术军官。在那个即将跨入人生和事业新阶段前夕,她要把那个名字和最爱的歌用中文留在美国陆军技术军官学校的黑板上。
她想起即将回美国报道的炮兵基地,她已被任命为75旅的设备长官,掌管一个旅六个团大到军车大炮,小到电脑鼠标的设备调配。她踌躇满志于未来的工作,盼望随新部队到阿富汗大干一场,赢得更多的经验和经历。
德国纽伦堡
想着想着就到了纽伦堡机场到达厅外,她把车停在路边等了会儿,11点到了也没见人出来,用手机查了网站看到飞机晚点。她穿着军服不敢下车去问,只能在车上等。过了会儿,那大杯咖啡发生了功效,她很想上厕所。于是锁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大厅里跑。心急火燎地一头撞到一个正在往外走的人。
那人中等个子体型消瘦,她跑的速度很快,他的肩头敲得她往后一退,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她余光瞟见那人也是一个趔趄,很快站稳后朝她走过来。
逆着初冬太阳的光,她冒着星光的双眼竟然见到来扶她起来的是一个东方面孔:五六十岁左右,黒瘦黒瘦的,穿着很考究的呢大衣。染成金黄的头发到处是窜出的银丝。
“Are you all right?”他说的是英文,看起来很关切。
“I am fine. Sorry!”她赶紧赔礼,因为尿急,站起来后只是继续往里冲。她很快找到洗手间解了急,这才平静下来。“自己刚才好鲁莽和无礼啊。”她想。
回到大厅朝门口她赶紧躲回车里继续等。远远看见那个东方人拉着一个大箱子在指示牌前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地用手机通话,很着急的样子。二十分钟后她接到那个科索沃来的少尉的电话。少尉说德国汉莎航空今天全员罢工,他们现在堵在慕尼黑,到纽伦堡的航班取消了。少尉问她可不可以到慕尼黑机场去接他们。她说慕尼黑太远了,要开近三个小时的高速。如果少尉可以找到地铁,她可以到纽伦堡的中央地铁站去他们她回基地。电话那头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算了算去她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于是准备再去一次洗手间然后回家休息一下,过四个小时再去纽伦堡的中央车站。
再出到达大厅的时候,又看见那个东方人站在门口,像是要叫出租车。
她跳上车,在远处望着他。只见两三辆出租车开过他身边和他交谈了几句都开走了。他的样子好熟悉,非常熟悉,她认出了他。虽然年纪大些,但轮廓还是二十年前她买的第一张唱片封面上的样子,他穿着一件长风衣,侧身面对着镜头,很忧郁的样子。想起来了,那是他《难舍难分》的专辑。真的是他啊!
她的心跳得很快,他不是在香港吗?怎么会来德国?不可能这么巧吧,真的是他,她一生一世的偶像,唯一喜欢的香港歌手?不可能是真的,但他的样子真的是好熟悉啊。
她下了车,朝他走过去,带着军人特有的简单和真诚,在他面前一米处站定,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睛。
“Sir, do you need some help? Need a ride? Maybe I can help.”她说的是英文。
他打量了一下身着美国军服的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My flight to Munich is cancelled due to strike. Now I am trying to take a taxi to Munich but no one wants drive me there.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就是他唱歌时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但是非常有磁性。她暗自确信是他了,她觉得头有点晕,心跳得非常快。多年的海外漂泊和多年的军队生涯,她只是微笑着望着他。 因为确定了他的身份,于是她开始讲普通话:“中国人?您讲普通话还是国语?”
他又愣了一下,“都行,广东话都好滴。”这回换了广东话
“我现在正好要去慕尼黑,也去机场接我的同事,您愿不愿搭我的顺风车?”她迅速地做了一个决定。她的广东话非常蹩脚,天知道这广东话其实是听香港流行音乐学来的。
他很迟疑。之身在异乡搭一个陌生人的车是很危险的,即便对方是个中国人。
她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在思量。“我是附近古范堡军营美国第七军的准尉,这是我的军人证,要是您不放心的话。”我递过我的证件,他接了过去看了看。”
“我可不可对证件拍张照发给我的朋友以免路途出危险?”
是个谨慎人,要是换了其他人,她也许扭头就走了。她笑了一下:“拍照可以,但是不能拍军人证。”她掏出钱包递过德国驾照。
他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传给了什么人。然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望着她。“开车去慕尼黑有多远?我付你油钱吧!“
“不用,这是军队的公车,我去那也是执行任务。”她无缘无故地紧张起来。“不行,我还是要最后确定一下。”她下定决心。
“你留了我的证件,我也要看看你的,传给我的军士长,万一有什么意外军队也好联络你。”她的笑容突然变得非常狡黠其实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她只想确定一下他的名字。他没说什么,于是掏出一本香港护照。
她翻护照的手有点抖。Jack Tang,再看出生年月,都相配。 我的天,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她觉得他在盯着她看她的反应,而她保持常年军人修炼出来的冷静,面部没有什么表情,就象以前在军营门口检查进出人员证件一样。她并没有拍照,而是把护照交回了过去。然后带着他朝大厅外面走。
“唐先生,那就是我的车,这是车钥匙,请您把行李放在车上。我要到里面的商店买套常服换上。马上就回来。”
他用眼神画了一个问号。
“喔,我是不能穿军服出军营的,今天犯规是因为以为接了人就马上返回,现在要去慕尼黑,来回大半天,再穿军服就不好了。”
她给了钥匙转身再进了大厅,给军士长简单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少尉他们被堵在慕尼黑,她认为还是去慕尼黑机场接他们比他们自己坐地铁安全。军士长当然同意。她挂了电话平静地走着,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而那背影只是一个若无其事的女人。她的脸其实是在笑着的,他看不见。她时而望着天花板,时而望着前面,但就是不回头。她此刻的心情就是高兴的简单,梦幻般的欣喜。
找到一家免税店买了一套最便宜的常服,最便宜的也要近一百欧元。她不在乎,选了一套自己的尺寸,等待付款的时候她给那个堵在慕尼黑的少尉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尉不知什么使她在半小时内改变了主意。她告诉少尉请他在机场喝杯咖啡,吃点东西,品尝一下地道的德国啤酒,她这就开车过来接他。少尉欣喜若狂地挂了。
她到洗手间换了衣服,用冷水浇到脸上,仿佛是要彻底清醒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是个中年女人的样子,但还有年轻时的清秀,她没有一丝皱纹,只是常年的室外训练和伊拉克的开拔让两边脸颊有了两片农村红。每天的体能训练让她的身材非常健美,尽管不到1.6米,但没有一点中年发福的样子。
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他已经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呢子大衣整齐的放在大腿上。他看到换了常服的她,推开车门想下车给她开门。她说不用了,急忙也跳上车,设好GPS开始往慕尼黑赶。
德国慕尼黑
车发动的时候,蓝牙自动连到了她的手机上,他的歌想了起来,她记得那是他1991年的大陆巡回演唱会。
“咦,今天好多人啊!大家是来听歌跳舞happy的吗?”他在一首歌开始时说。
她假装不看他,他吃了一惊,脸色变得很尴尬。
“你喜欢听这个歌手的歌吗?”
可笑,他可真是会装,他的声音和车中喇叭中出来的一模一样。
“是啊,我手机存了一两百首,电脑上有近千首,从他1979年出道到现在几乎所有的专辑和演唱会我都有收藏。”她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您从慕尼黑回香港?”
“是滴。”
“下班飞机几点起飞?不是德国汉莎公司的吧。”
“是法航的,晚上9点,幸亏遇到你,要不然我可能赶不上那般飞机了。”
“没什么,反正我正好也要去慕尼黑接人,都是罢工惹的祸。”她说。真是便宜了那个无辜的少尉。她觉得好笑,面部还是保持着平静。
“您说普通话吧,我听得懂。”大概是她的广东话非常蹩脚。
“哦,好。”她长吁了一口气。一个每天用英文工作和做梦的武汉人憋一口广东话真的非常难受。
“您的广东话是在哪里学的?”他非常有分寸地找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来打破车上的沉默。
刚去美国的时候在洛杉矶唐人街的一家香港银行做出纳,那里同事和客人都说广东话,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她撒了一个小谎。怎么能告诉他其实是从十六岁时每天听他的歌学会的呢?不能让他太得意吧。
“嘿吗,好犀利啊!”
车外的天空不合时宜地飘起小雪。白色的小点轻触车窗立即成为一个小水点。下午两点多,高速上的车不多。她熟练地把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车中的音乐轻柔地想起她最爱的一首之一:“Fantasy,夜雨眼泪你热烈似火……”她有点不相信此刻是确确实实发生的,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她一生的偶像。一个非常陌生的熟人。他温暖的声音几十年来的一直在鼓励她,安慰她,教会她浪漫,让她学会去爱,去闯,毫无保留……
她此刻想起从十岁起就开始暗恋的那个男孩林辉,她此刻想起初三的那个春节前寒冷的夜晚,同班的篮球三兄弟找到她家和她东扯西拉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她想起二十年前在武汉大学教工住宅区,和万峰哆嗦着围在一个电炉旁,四只脚踩在自制的电热鞋垫上取暖。他的歌从来就不是什么港台的流行歌曲,他的歌是温暖人心的力量。听微暖的歌,爱温暖的人,从来就是她永久的坚持。
快开了两个小时的时候,他提出想去洗手间。她找了出口,停在一个加油服务站的门口。他下车进去后不到几秒钟就走了出来,她马上猜到缘由,不等他开口就递给他一个欧元,他接了过去,不好意思地说:“想不到德国的洗手间是要投币的。”
过了会儿他重新回到车上,手里多了两杯咖啡。“咦,你有欧元现金啊!”她问。
“不是,我用信用卡买的。”
“怎么知道我喝咖啡的?”她把咖啡放在车内放水杯的地方。
“我看到你车里有只咖啡杯。”他说,还是微笑着。
她抿了一口咖啡,发动车继续往南开,“不错,美国陆军的传统里,准尉都是爱咖啡如命的。”车里响起的还是他的歌,永远都只有他的歌。
“92年的时候,这位歌手到中国开演唱会。那时我在武汉大学上学。演唱会在武汉只有一晚,我没买到票,但还是在那晚和同学一起从武大走到洪山广场,将近两个小时。到了门口才知道黄牛党的价钱远远不是一个穷学生能付得起的。只好又转头走回武汉大学。远远地听到演唱会内热烈的乐队声和欢呼声,知道自己的偶像就在不远的地方而没能见到,我的心情非常沮丧。”她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时时地打量着她。“听一场演唱会对你那么重要?”
“演唱会不重要,但是这位歌手的演唱会很重要。我并不是那种疯狂肤浅的追星族,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位自己喜欢的歌手一次,一次就好。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能理解……”他自知说走了嘴,赶紧收了口。
“您结婚了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结了,我的先生是美国人,也是陆军的军人,拆弹部队的。”她很自豪地说。
“那不是很危险?”他很好奇也很关心。
“还好,我的先生很聪明,所谓艺高人胆大啊。您应该早有太太吧?”她也问。其实是明知故问,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太太早前出家为尼,情人给他生了个英俊的儿子。
“是啊,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听出了他的尴尬。
“您在香港从事什么职业啊?”她还在装傻。
“一家小学的校长。”他没有说谎,很多他的绰号中就有校长这个说法。“什么时候去美国的,为什么要加入美国陆军?是不是是很辛苦啊?”
于是在剩下的近半个小时的路程里,她给他简单介绍了这十几年的经历。她说刚到美国的时候一句英文听不懂,别人问什么都只点头微笑;她说自己曾白天在洛杉矶中国城的银行当全职出纳,晚上去大学当全职学生;她说她前夫万峰的小三曾找她谈判骗她说怀孕了让她退出,就象电影里发生的一样;她说她曾随美国陆军开拔到伊拉克一年,因为有个不称职的上司受到很多欺负,但不妨碍她通过选拔两年内当上士官;她说她吃了很多的苦,现在总算稳定了下来。他非常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问些小问题,开点小玩笑。两个人又是中文又是英文的,就想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对他来说,她只是几千万歌迷中的一个,对她来说,他是永远的偶像,教会她温暖热情善良和勇敢的老师之一。
车到慕尼黑机场的时候,她先开到到达厅外见到三个象美国军人的穿着常服站在一堆军用背包旁。她知道那是她要接走的同事,她没有停车,直接开到出发大厅。她看着他下了车,从车后拿下他的行李,始终不慌不忙一派绅士风范。
说再见的时候到了,他们握了手,他说:“我给你留下我助手的联系方式,你要是到香港来玩,我请你喝茶。”
“只是个顺风车,唐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她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坚持,提着行李往出发厅里走。她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三十年来他的歌暖暖地每天陪着她,二十四年前为了看场他的演唱会,在观众席中远远地看他一眼她走了一个晚上,二十四年后在德国她居然和他单独说了三个小时的话。她很想要他的一个签名或是一个合影,她突然想起还没有告诉他她年轻时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他的女仆或是管家这样就可以每天看着他。但她忍住了。她装了一路的傻,这最后的关头还是继续装下去地好。
从无知的少女到历经沧桑的中年妇人,她仍然爱着年轻时爱过的东西爱过的人,只是心境和方式决然不同了。听温暖的歌,爱温暖的人,永不放弃自己的追求,不清高不自贱,堂堂正正,清清爽爽。她看着他消失在大厅的人群里才重新上车往到达厅开,接到了那三个同事往古范堡赶。
因为是第一次来德国,少尉非常兴奋,再加上等车时大概灌了一点啤酒,话有点多。“准尉胡,这里的公车都是奔驰牌的啊。喂,你听是什么歌啊,中文的?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啊?”她微笑着回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车开进古范堡路过储水楼的时候,天色暗下来了,雪也停了。对他们来说这是在德国的第一天,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梦的实现的一天。
一个月后,人事部的同事说她有一个来自香港的小包裹寄到了部队的公用邮箱,安全扫描检查过了。她去领了来,一个陌生的笔迹用的是她在德国驾照上登记的军用地址,回邮地址是一个香港的邮箱。她默默地拆开来,看到一张非常老式的白金大唱片,要用古老唱片机播放的那种。那是他1989年得奖的那一张,封面是他穿着风衣侧身忧郁地低着头。封面的一角有他的签名和赠言:“赠胡女士,美好的黑色快车上的魔鬼之女。”她笑了很久很久
她把唱片放在运去阿富汗的背包里,用只军用毛毯包得结结实实。她没有再打开过那张唱片。